等内侍走后,李璋才拉下脸:“朕是那大呼小叫的俗人吗?”
只能说如今这世道变了样,一个个的害他如此光风霁月之人装腔作势不成体统。
“你真的想成亲?”李峥打量便宜弟弟:“虽说年纪小点,但是定下来倒也不是不行。”
但她倒不会真觉得这个弟弟真的急需一个外戚。
李璋对她也不会说出多少真心相向的实话。
所有人的心意于她而言,都是一分靠听闻,九分靠揣测。
李璋摆摆手:“转移旁人注意罢了。”
新帝知道这只是阿姊的例行公事般的随口一问。
“你能处理的事我不插手,”李峥靠在软枕上,“不要玩过头。”
总有些无能的帝王会在虎豹环伺的时候自作聪明,引狼入室。
李璋看着温温和和垂着眼尾的阿姊,笑了笑,换了话头:“咱们果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吗?”
他确实没想到李峥会和他一唱一和把戏唱给淮南王听。
淮南王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出戏的意义其实不大,除了故弄玄虚也没什么别的新奇。
只能说李峥和他的配合成了惹人愉悦的俏皮话。
对,只是俏皮话。
“人呢,有时候是要靠些小聪明换点注意的。”
淮南王当然不是傻子。
李璋搞这么一出只是提醒淮南王,他虽然年纪小,但会耍小把戏,会发怒,也可以是做生意谈条件的人。
毕竟一个会Jing打细算却只有些小聪明的小孩子更容易被利益诱惑。
“但是,”李峥闭了闭眼,“你不该拿战事同淮南王做筹码的。”
立后这种事,是要给姜太后打发日子、给淮南王添堵、给她找乐子的小事,李峥并不在意。
她方才的发怒并非毫无端由,那些被宫人重新誊抄过的折子早就放到了她的梳妆台上。
阿朱说着居养堂那小少年眼睛好看可惜不能挖了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
小儿坐在龙椅上娇生惯养地冷眼看着将士去送死,还要无辜地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她不是真正的帝姬,但也是真正的帝姬。
这里没有一个王朝叫做大历,也没有一个叫做李媜的帝姬。
大历朝的李氏本就是大族。
百年沉淀自然要哺育给最优秀的孩子,然后让他们长大,回报家族。
李媜并非最受宠爱的孩子,但她是最优秀的女儿。
因为李氏仅有一位帝姬马上建功业,也仅有一位女将军手中握着十万铁骑。
李峥微微眯着眼,回忆中绵延无尽的黄沙永无止境,直到她沉沉叹息一声长眠在古战场下。
她不记得很多事了。
死后不知为何宗庙中没有祭祀于她的香火,她只能自我安慰,游山玩水般做了百年游魂。
直到附在这个大魏的帝姬身上,偶尔在这位安安静静的帝姬睡着时重新清醒。
不过时间很短。
这后宫里的龌龊腌臜入不了李媜的眼。
这些如同小儿过家家般的玩闹甚至让她没兴趣睁眼。
直到被容妃一碗药Yin差阳错引发的毒性唤醒。
无他,那个小帝姬已经被毒死,这具只剩下躯体的壳子让她又变成了有血有rou的人。
可是李媜只想懒懒散散的活着,到了年纪出宫找些乐子。
她上辈子戎马一生,为家国鞠躬尽瘁,可以算得上死而后已。
不也没个好结局吗。
多让人惊讶啊,李媜刻入骨血的家国最后让她没有一丝民意感念,没有一丝香火供养。
她和所有无名的帝姬,哦不是,无名的贵女,哦,不,是无名的女子一般,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所以这辈子她只想当个懒人。
活得好一点,活得久一点。
这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
尤其是对站在阶层最顶端的皇室帝姬。
李峥混吃混喝的日子没过多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夺嫡的火烧到了她这种毫无依靠的幼童身上。
倒也不是夺嫡的世家对她有什么图谋。
只是单纯地恶意,无差别的希望不尊贵的皇子皇女去死了罢。
如果说帝姬被毒死,只会让李媜冷眼相看接管身体,那她被不知何处窜出来的宫人捂死,李媜却不至于无动于衷。
所以只好干掉那些妨碍自己过好日子的人咯。
又想到了如今的形势,李峥叹口气,只是沉默地想了想。
她也只是沉默的想了想。
她应当希望自己是个仁善的长帝姬。
可自古入局者皆是棋子,那些鲜活的生命也不过是早早被围困无用的弃子。
那个冷冰冰的少年,怕也是要困死在边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