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感觉到恶意不代表这人对她而言是完全无害的——四年前, 在她服毒后的身体终于开始好转的时候,她的生父生母也是在没有丝毫恶意的前提下,顺应时代, 试图将年仅十四岁的冉霜嫁个彩礼给的最多的‘好人家’。哪怕她后来知道那人是风城胥,她现在又与风城胥的关系相当亲昵,可这却是在她与风城胥以其它方式相识的前提下,她允许自己对那人动心,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自己的未来捆绑在莫须有的运气之上。
又待了片刻,珏嬷嬷的情绪终于稳定许多,不再抽噎,断断续续地给她解释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冉夫人早就知道她身在玲珑县, 过得还算自在快乐,不然也没法不时给她寄送信件和银票。冉夫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 却也深知,若是将冉霜逼得太狠, 她说不得会逃得更远的道理, 所以只有书信联系,而从未派人去玲珑县寻她。
这次却不一样。
冉府出了点无法在信件中提及的事情,冉夫人急着让冉霜知晓, 便特意派身边最值得信任的珏嬷嬷亲自去了趟玲珑县,可惜冉霜早在几月之前便上了京,还恰好住在冉府附近,只是不知风城胥暗地里做了何种动作,除却青楼案时在迎春楼里差点撞上冉海日之外,冉霜的日常行动竟完美的避开了冉府所有人。珏嬷嬷到玲珑县后遍寻冉霜不得,只得在驿站等消息灵通之处几番打听,然而驿站小厮是冉霜打点过的人,口风极严,以至于珏嬷嬷竟一无所获。
“老奴一路走一路问,才知道原来玲珑县的邻里乡亲都受过你的照顾,霜儿,老奴一直知道,你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眼下冉家有难,你可得多帮衬着点啊。”
珏嬷嬷说得声泪俱下,冉霜却始终抿紧唇,拳头像是不知痛般越攥越紧。
现在就逃离京城显然是个好主意,趁着只有珏嬷嬷一人掌握着她的动向,冉家那些废物家丁定然捉不到她。又或者她可以求助于风城胥,让风城胥助她……不,这条行不通,她没办法求一个亲口承认心悦于她的人将她送到再不能日日相见的地方去。外加上尚有案子在手,就算天子与质子被刺杀的案子已经结案,可她还未能破解画册之谜,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所以冉家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居然要求助到我这个小小的仵作面前?”
珏嬷嬷闻言面露为难:“霜儿,同珏嬷嬷回家吧,老爷夫人都想你得紧,等到了家,由夫人亲自讲给你听,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想念夫人吗?”
还真就不想。冉霜咽下未能说出的这句话,只摇摇头,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背脊贴到木门上。
下一秒,木门被打开,冷风瞬间涌进房中,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话既已带到,嬷嬷请回吧。”风城胥在她身后不容置喙地说,“去或不去,是她自己的事情。风丙,送客。”
拳头被男人温热的手指分开,那人指尖在她掌心被她自己抠出来的印记处反复摩挲,风丙从风城胥身后绕出来,半是哄骗半是强迫的将珏嬷嬷送出了风府,只留冉霜站在原地,娇小身躯被风城胥圈在怀中。
“怎么办?”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问,“我不想回冉家,但也不想离开京城。”
更重要的是不想离开你。冉霜在心里说。
她今日若是回了礼部尚书家,还不知冉海日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已经受够了被当成货品的日子。
冉霜知道,在冉海日眼中,仵作定然是份不够体面的职位,女人就应该像冉夫人那般,被困囿在华贵的庭院里相夫教子,那才是她一生的归宿,而非像现在这样,日日围着尸体打转,在外东奔西跑。如果她回了家,她也不确定冉海日会不会将她困在家中,直到逼着她放掉手中职位,再循着冉海日的意见嫁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那个人可能是风城胥,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十九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些老了,说不定只能下嫁,嫁给随便什么能助冉海日巩固礼部尚书地位的人。
但若是她想留在京城里,这趟家又不得不回。她现在是身在风府、有风城胥护着她没错,可从明天开始,休憩日便结束了,她必须日日去衙门坐差才行,她可不想刚一出门就被冉家家丁布袋套头,被硬生生捆回家去。
风城胥五指张开,贴着她的头皮慢吞吞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冉霜在对方的抚摸中缓缓放松身体。
“依你。”她听到男人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依你。”
冉霜嘴角慢慢勾起个笑容。
同日下午,冉霜时隔四年,再次踏入冉府的大门。
其实她对这座院落的印象早已变得无比稀薄,临逃婚之前,她每日的感觉俱是在药物的加持之下,与院落关联的记忆不是没有尽头的腹痛,就是苦得要人命的药汤。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要不是今日归了冉府,她甚至不会给这座院落多留半分记忆的余地,红墙绿瓦又怎样,她更向往自由。
“我的乖女儿,你终于——”
冉夫人匆匆从房内奔出,面带泪痕,是和珏嬷嬷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