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冉霜赶在迎春楼开业之前先行来到西城,这次倒是没用那刑部尚书的腰牌唬人,而是走的后门,从尚在重建中的别苑悄悄溜进迎春楼,在主楼中堵住海棠。
风城胥微微叹了口气,将两本画册翻到背面,两本画册左下角都画着个完全相同的繁复花纹,借着摇曳烛火,冉霜清晰地看出,这正是奶娘案挂画右下角的鬼印。
尺壮汉从睡梦中唤醒,放马车入城,也并未归家,而是直抵刑部。探子一见风城胥进门立刻来报,将手中证据呈在书房门口的待客桌上。
冉霜看得津津有味,翻到下一页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先是挂画,再是血莲花,”冉霜喃喃道,“可是……可是这真的不是巧合吗?”
冉霜看得毛骨悚然,画册几近脱手,她惊恐地望向风城胥,男人手中拈着另外一本画册,这回没让她从头看到尾,而是翻开某一页展示给她看。那是一艘船坊,有数名姑娘立于船上,船坊四周水面铺满花灯,而画面最下角的花灯上印着的图案与青楼案中,刺在死者肚腹上的血莲花相仿。
林家的欧阳先生没有创作天赋,因此定是看过冉霜手中的第一本画册,才描摹着画出奶娘案挂画的内容,若是只有这一副倒是还好,毕竟林府的梅丫头和小少爷等人热爱精怪画本,在什么地方看过这幅画也不足为奇,可风城胥手中的血莲花又怎么解释?天枢天璇这对孪生姐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血莲图样?
“说吧,冉大人来我迎春楼有何要事?莫不是那位尚书大人满足不了你?”
“哟,今儿个是什么风,居然把冉大人给吹来了。”海棠显然刚刚睡醒,慵懒而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身上的雪狐裘。“这外头怪冷的,冉大人有话不如进来再说,也好取取暖。”
书生从后门绕进破庙大堂,大堂中的佛像早已破败不堪,半个头颅里长满花草树枝,而佛像前则凭空悬浮着一张画像,画着他今夜抱过的美貌妇人,头顶狐耳,怀抱狐尾,周身数只厉鬼,而最显眼的厉鬼则正坐于狐尾之上。
画本里的这幅画像几乎与奶娘案死者背后的挂画内容一模一样!
虽说这些东西后来都被清除了出去,可已经酿好的酒显然无法被倒掉,只能被一坛一坛送到恩客的桌上,而恩客们一无所知。
冉霜睡了一路,眼下天光渐明,倒也并不觉得困倦。风城胥没坐主位,星眸凌厉,扫过眼前证物。是两本薄薄的画册,与街市上的话本并无二致,男人草草翻过一遍,面沉似水,挥手打发走探子,将画册递给冉霜。
“够了。”她打断喋喋不休的女人。“你既然知道鸳鸯酒的事情,你也一定和她们关系很好,对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第一本画册前几页的内容不足为奇,不过是个寻常的精怪故事,讲的是有个穷书生上京赶考,结果不小心夜宿狐舍,他却还自以为进了一栋有温香软玉暂住的破庙,夜半时分,书生只觉精气全无,忙收拾东西连夜逃窜,却被狐狸精的迷魂阵圈住,惶惶找不到出口。
她说的是被她放走的那六位姑娘,虽说那时她信誓旦旦地许诺,既然别苑里已经有了六具
在青楼案结案后,她和风城胥曾再入过一次迎春楼,只不过这次的目的不再是查案,当然也不是狎妓,而是验证天璇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苑的六位姑娘临走前,冉霜问了她们最后一个问题,那便是她们切了死者下身的那玩意之后,究竟将它们藏在了哪里。
“怎么了?”她问。
“你的意思是……这不仅仅是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案子,是吗?”冉霜抬眼望着风城胥,艰难措辞,“是有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
由于还没到揽客的时辰,姑娘们不是尚在睡梦中便是刚醒没多久,倒是小厮们已经全起了,正睡眼惺忪地收拾今早的残局,见到冉霜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打扫对应的区域。入门的地方也没有婀娜多姿的女人守着,海棠顺手给她倒了杯鸳鸯酒,塞进冉霜手里,她盯着手中的酒杯,露出个恶心的表情。
男人手指按住眉心,星眸微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先去休息罢,我自有定夺。”
“看了再说。”
这一路日夜兼程,着实让人身心俱疲,明明前日尚在雪湖山中无忧无虑地忧心二人之间的那点小事,今天却已经回到了京城刑部处理案件背后的线索。刑部这边有供休息的地方,虽说是尚书专用,不过她还是一头钻了进去,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见到冉霜表情扭曲,海棠显然心情很好,妩媚地抿去鬓边碎发,露齿一笑,也不再逗她,而是顺手将酒杯中的鸳鸯酒倒进盆栽,带她进房。
那时的天璇对她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告诉她藏在了酿酒台中,于是冉霜叫上风城胥陪自己混进了迎春楼,在地下酒窖中找到了天璇所说的藏尸块的地点。酿酒台不大,那玩意已经被泡得肿胀不堪,几乎要和酒糟混在一处,散发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息,怪不得冉霜从第一次拿到鸳鸯酒时便觉得这酒味道特殊,原来是里面混合了她熟悉的尸块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