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虎夺门而去,蒲辰只觉得太阳xue跳得一阵生疼。项虎说的话何尝没有打在他心上呢?这么些天来,自己反复劝慰自己接受武昌军一分为三的背后,又何尝不是在逃避“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几个字呢?他做不到恨周御,异地而处,若他为天子,恐怕也难以接受一支十五万人的异姓军,他既决定做臣子,就要有做臣子的自觉,这自觉包括亲手拆分父亲留给他的放眼整个大景都无可匹敌的武昌军。
这个世道,让人好憋屈啊。乱世憋屈,没想到盛世也有盛世的憋屈。蒲辰感到一阵又一阵无处发泄又无可逃避的气闷。
蒲辰闭上双眼,眼前浮现起武昌城的样子,武昌宽阔的城墙似乎还是那么清晰,他的大都督府就建在城内,从他父亲入主开始,蒲氏已在此处扎根三十余年了。城外驻扎了数万人,白天他们在校练场练兵,武昌城内的百姓总能听到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口号声,曾经在战乱的岁月给过他们最多的安心。城外的江面上,战舰整齐地列着,扬起的白帆反射着日光,衬得旌旗上的“蒲”字格外醒目。
蒲辰咬了咬嘴唇,像是强迫自己将眼前的画面打碎。
从今往后,武昌与他再无关联,天下,也再没有武昌军了。
99、99.
洛阳,司鉴阁。
司鉴阁的前身是昭狱,从前昭狱是专门关押皇族和三品以上官员中的有罪之人,就设在皇城的一角。司鉴阁被成为“阁”,但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楼,因为是用昭狱改造的,牢房都在地下,在原来昭狱的基础上又往下挖了两层。所以严格地说,司鉴阁有三层,也可以算阁楼,一个倒置的通往地下的阁楼。
很少有人知道司鉴阁到底长什么样,因为真正见过司鉴阁的人很少能从里面出来。
司鉴阁的主人,自然是那位深得新帝周御赏识的齐岱。齐岱此人,在如今的朝廷也算是个传奇,早先在周衍一朝时他就官居三品,霁月清风,深得当时的丞相谢昆的赏识。但是壬子之变时,又是他当朝一剑杀死了谢昆,却自请押送昭狱。这么个人,再次在众人面前出现,已是几个月后,从敞袖的官服变成了一袭黑衣,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司鉴。
据说司鉴阁里的人都是齐岱亲自挑选,大多是暗卫出身,常年以面罩覆面,让人看不清真容。只有齐岱除外,齐岱是司鉴阁中唯一露面之人,不仅露面,还常常笑容和煦,但只有真正被他讯问过的人才明白,有的时候笑容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比如此刻的陈贸,正是吏部侍郎陈睢之子。
陈贸的名字出现在了吏部尚书郑庸死前交给刑部的科举舞弊的二十六人名单上,他被关押在司鉴阁已经十多日了,每一日对他来说都如噩梦一般。此刻他眼前的黑布摘下,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真正看清自己是在一间四面密闭的房间,四面各有一盏烛火,眼前的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司鉴阁中唯一可露面之人,被称作“笑面阎王”的齐司鉴。
齐岱一袭黑衣,面色便衬得格外白皙。他笑道:“陈公子,在这里几日还习惯吗?”
陈贸打了个寒颤,听闻此言,不由颤声道:“司鉴大人恕罪。”
“哦?恕罪?”齐岱将面前茶盏举起,和颜悦色道,“这么说?你认罪了?”
“认罪,认罪!我确实在考试前就知道了考题!”陈贸如连珠炮般说道。
齐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容仍挂在脸上:“既然要认罪,就从头到尾说清楚。如何舞弊?如何和郑庸勾结?其他舞弊之人你又知道多少?”
陈贸点头如捣蒜。半个时辰后,齐岱面前的一盏茶喝了小半,他慢悠悠道:“这么说,大司马府上的文主簿也有舞弊之嫌?”
这间讯问室很冷,陈贸打了个冷战:“开考前五日,我们几个在归云酒楼吃酒,正好遇上了文主簿。席上,文主簿踌躇满志,大有不屑之意。还有就是开考当日,两个时辰的考试,文主簿一个时辰就交了卷。这可不是我一人所见,所有考生都是有目共睹,连那几个最初叫冤的并州寒门子弟也是看见的。司鉴大人,若不是文主簿提前知道了考题,如何能一个时辰就完成考试,还拔得头筹呢?”
齐岱低头呷了一口茶。文韬在考前五日和并州舞弊的考生一起在归云酒楼喝酒已经被多人证实,考试当天一个时辰就交卷也是所有在场的考生一致作证的。只不过,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实打实的证据,拿来审别人还可,用来审文韬的话怕是撑不满时日。
齐岱心中稍闷,慢慢踱出了讯问室,一个暗卫已经等候多时,见齐岱出来,默默递上了一张纸条,纸上记录了半个月以来蒲辰和文韬的行踪。看到其中一条时,齐岱倏的瞪圆了眼睛:“大司马和文主簿曾在少室山密见项虎?”
暗卫点了点头。
齐岱强压住心头的疑虑,用如常的语气道:“可曾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暗卫摇了摇头:“夜里人太少,我们不便靠近,不过大司马和他的主簿在少室山下等了好几个时辰,项虎到的时候已经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