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齐岱。
文韬心中一惊。齐岱从前在广陵学宫尤爱穿白,后来入了朝廷,虽偶尔也穿别的颜色,但总还是文士所穿的大袖衫,显得他气度高华。今日,他竟是劲装打扮,一袭浓得化不开的黑,莫名让人想起出鞘的剑。
齐岱粲然一笑,那笑容便如三月的春光般荡漾开去,抵消了他身上的三分戾气,像是变回了从前霁月清风的齐尚书来。
“我来晚了,你们也不等我。”齐岱用着开玩笑的语气,然而他开玩笑的对象并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天子。蒲辰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朕自罚三杯。”齐岱的这个玩笑周御很受用,连灌了三杯酒,齐岱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蒲辰和文韬相视一眼,看来这一年间宫中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谓司鉴,说是百官之镜,其实乃是监察百官动态的帝王鹰爪,历朝历代或明或暗都有,只是他们没想到竟是由齐岱承担了这个角色。对于周御和齐岱的关系,蒲辰知道得不多,如今想来,当日壬子之变,齐岱早就暗中羁押百官家眷,定下朝堂大局,莫非那时起,齐岱就已经在为周御做这些事了吗?蒲辰心中一惊,正好对上文韬一个恍然的表情,文韬悄悄做了个“叶驰”的口型。蒲辰突然想起来,壬子之变那一夜,叶驰手握九万兵马在北邙山本打算负隅顽抗,却在当夜被刺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他的九万人马也如数归降周御。此事现在看来竟大有可疑,十之七八和齐岱脱不了关系。
“文韬,从前你最爱吃这些东西,怎么今日拘束了?”齐岱注意到蒲辰和文韬旁若无人地交换着眼色,略一思索,便拿着几片烤rou来到文韬面前。
文韬不太习惯别人近身,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这才想起来从前在广陵学宫和齐岱亲密无间,此举无疑失态了,只好举起酒杯回敬道:“思钧,好久不见。”
齐岱的微笑滞了滞,那边周御的目光已经飘了过来,他朗声道:“朕一直听思钧说,文韬最初和思钧同在广陵学宫,文才是顶尖的。开春后,朕要开科取士,第一次科举至关重要,文韬定要来参加呀!”
“科举?”蒲辰和文韬异口同声道。
周御笑道:“正是!”这一次齐岱在外几个月,暗中寻访各州,就是配合朝廷特使稽查世家占田令一事。此次朝廷能事先将一些大世家作假的田册查得一清二楚,都靠齐岱和他手下的人暗中探查策应。如今,诸事料理妥当,齐岱才姗姗回京。此事一了,科举才算真正提上日程。科举的设想,多在周御和齐岱之间讨论,之前和蒲辰并没有提过,今日机会难得,周御便开了话匣子,将科举的设想和开春后科考的准备一一告知他们。他越说越兴奋,趁着酒兴手舞足蹈起来。
“如此,天下有才学的寒门士子都能为朕所用,朝堂不再被世家大族所把持。这清明的天下,终于能在朕的手中实现了!”周御目光炯炯,拍着蒲辰的肩,“大司马,你看如何?”
“果然甚好!”蒲辰听完,也不由得深受感染。他抗击北燕,发动宫变,最后辅佐周御上位,就是为了一个清明的朝堂,一个中兴的大景王朝。他自然知道,世家之弊乃是沉疴,牵动着朝堂。如今,世家的根基——田亩和食邑已被瓦解,若是科举能成大势,将来立于朝堂之人不再只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而是全天下所有的有识之士。
见蒲辰如此赞同,周御心情大好。他将移门大开,走到丽景台的露台之上。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雪已经停了,整个洛阳宫银装素裹,皎皎月光映楼台。不止洛阳宫,仿佛这整个天地都浸在月华之中,让人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疏朗开阔。
“这才是大景的天下!”周御赞叹了一句,他说出的话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齐岱不知何时已拿了一件貂皮大氅给周御披上。他们并肩站着,俯瞰着整个洛阳宫,那并肩的背影突然让蒲辰有一些感慨。他一转首,正好捕捉到文韬眼中的一丝没来得及收起的神采。
蒲辰心中蓦地一沉。刚才周御提起科举制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科举制本身,这自然是一个让他都感到热血沸腾的愿景,可是,他此刻才意识到,这件事他并不是一个旁观者,这件事切切实实地关系着一个人,文韬。
文韬出身寒门,文采卓绝,正是科举制最合适的参与者。他靠着自己的赏识和青睐做到了大司马府的主簿,可是蒲辰深知,文韬之才绝不仅于此,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放在文韬面前,他会想去吗?蒲辰回味着刚才文韬眼中的那一丝神采,印象中,上一次见到文韬眼中这样的光华,还是壬子之变之前了。他心底,大概也在等这样的一个机会,一个自己给不了的在天下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蒲辰突然感到一丝苦涩从心底泛了上来。
86、86.
回到住处时已过了子时。蒲辰屏退了宫人,借着酒气拉着文韬没入了床幔之中。文韬毫无准备,今日本就心中有思虑,又喝了一些酒,根本不是蒲辰的对手,只觉得洛阳宫中的床幔格外厚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蒲辰从后面扣住他,他今日的动作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