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开怀,文韬低下头看到蒲辰牵着别人的手,像从前很多次他牵着他的时候一样。他突然感到一阵阵撕扯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痛得站不起来,蒲辰却仍然没有看他。他想出声叫一声“阿蒲”,但喉咙里都是铁锈的味道,发不出声音。蒲辰牵着他的新娘转身走了,所有的人簇拥着他们,笑着,蒲辰牵着的人转过头,掀开了盖头的一角,对他轻蔑地一笑。他赫然发现,那盖头下的脸,竟然是他自己!
文韬从梦中惊醒,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枕边是自己都不知何时洒下的泪痕。
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眼泪有什么用,不过是弱者自怜罢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他本以为自己是很可以接受蒲辰娶妻这件事的。蒲辰是蒲氏的独子,又是当朝大司马,几年前,蒲辰想要把婚事拖一拖的时候文韬就很清楚,此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即使蒲辰将来不娶皇室的女子,总还要娶妻生子的,不然,蒲氏的家业又该交给谁呢?自己和他虽说心意相通,但此事终究见不得光,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很清楚,难道让蒲辰为了自己绝后吗?因此,上阳宫中,周衍借谶纬之说赐婚的时候,文韬虽然吃了一惊,但算不上难过,回来以后,蒲辰不愿见人,他便在院子中站了几个时辰,将所有的权衡利弊考虑清楚,如果蒲辰一定要娶妻,那按照目前的局势,娶长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是不清楚蒲辰为什么会生气,就像从前的很多次,当他以命冒险的时候,蒲辰都会发火,责怪他不考虑他的感受。文韬可以从理智上理解这件事,唯独难以感同身受。而直至今日,当他在梦境中看到蒲辰牵着别人的手笑的时候,他才感受到那种无法压抑也无法控制的痛感,即使他在理智上认定蒲辰终究会娶妻生子,但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当那片喜红色真的把他淹没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忍受蒲辰娶别人。他不仅不能忍受他娶别人,他甚至在潜意识里希望那个和蒲辰站在一起穿着喜服的人是他自己。
自己这是怎么了?文韬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审视了一遍自己和蒲辰的关系。他们志同道合,是知己,他们心意相通,是爱人,他们肌肤相亲,是伴侣。但今天以前,文韬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并不会变成蒲辰的阻碍,他是蒲氏家主,终究会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自己会作为他的谋士在他身后,助他清明朝政,拥立明主。可是昨夜的梦让他发现,其实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他其实并不想做蒲辰背后的人,他想和他站在一起,并肩而立,他不想蒲辰再去看别人,牵别人的手,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行!
可是,他明明是最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人,他明明最讲求算无遗策,每一步都要做最好的选择。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韬尚在精神恍惚,唐宇已经敲门而入,拉着文韬就往外走道:“家主喝醉了,刚被抬回来,文韬你快去看看吧。”
文韬一怔,脱口道:“他昨夜没在府中?”
“没有。”唐宇一边走一边道,“据说在外面喝了一整夜的酒,今早才从玉香楼抬出来。”
“哪里?”文韬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竟有些耳鸣。
“玉-香-楼!”唐宇拖长了语调,“洛阳城一等一的风流去处。”
文韬立在了原地,脑海中尝试想象了一下蒲辰在温柔乡中的样子,只一瞬就觉得头痛欲裂,喘不上气。他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他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只想避开。
唐宇奇道:“怎么了?”
“他醉了把他抬到卧房就好,煮一点醒酒汤给他。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过去了。”文韬的语速很快,眼睛望着地下,像在躲避着什么。他注意到唐宇有点疑惑的表情,补了一句,“这两日是多事之秋,洛阳城内的好多线报我还没处理,家主那里,你多担待一些。”说完竟是撇下唐宇而去。
70、70.
蒲辰醒来的时候已到了酉时,从喉咙到胃一阵灼烧之感。他昨夜在玉香楼喝了一夜的花酒,酒入愁肠,此刻皆像毒药一般搅得他浑身难受。
“韬韬。”蒲辰脱口唤了一声。
“家主,你总算醒了。”是唐宇的声音。见蒲辰醒了,唐宇屁颠屁颠拿来醒酒汤,给蒲辰喝了下去。蒲辰用余光环视一圈,见文韬并不在卧房,心底涌起了一阵失望,但又不甘心,胸中像是有万千蚂蚁在爬。他听着唐宇絮絮叨叨说着无关痛痒的事,什么好几个朝臣送来恭贺的帖子,什么洛阳城的百姓都在传天降祥瑞……他本来就是宿醉,又根本不想听这些东西,忍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道:“文韬呢?”
“哦。”唐宇应了一声,“他说他在忙洛阳城的线报之事,今夜宿在外面的厢房了。”
蒲辰刚喝下的醒酒汤差点呕了出来,刹那间就想去厢房把文韬捞回来。这算什么?昨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义正言辞地要自己娶别人,这会儿又避而不见,他到底有没有心?蒲辰胸中郁郁,遣走了唐宇,重新躺下,躺在这张一日之前还和文韬一起躺着的床榻之中,盖上被子,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气息,这个他视作爱人,甚至唯一带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