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是家主,但用人需服众,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蒲辰眉头紧锁,咀嚼着文韬话中的意思,忽然道:“确实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是你可以决定。你可以自己来证明你值得留下来!”
文韬怔了一下,讷讷道:“如何证明?”
“你虽做不了我的亲卫,你可以做我的谋士。”
“谋士?”文韬重复着这个词。
“舍身亲卫易得,无双谋士难求。你若做得了我的谋士,整个蒲氏谁人敢不敬你?就像他们对待魏先生一样。”说到魏先生,蒲辰的语气沉了下去,魏先生的尸身他已经命人收敛好了,之后会亲自给他下葬。
“魏先生……”文韬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坠楼时魏先生舍身将他护在身上,临死前重复的“辅佐家主”几个字。难道魏先生在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存了这个念头吗?让自己代替他成为辅佐蒲辰的谋士,所以他才如此不计后果地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自己吗?
“怎么样,你做得到吗?”蒲辰注意着文韬的神情,见他眼波流转,应是心念已动。
“倘若……我做不到呢?”文韬有些踌躇。
蒲辰嘴角一弯:“等你做不到的时候,我再罚你不迟。”
这狡黠的笑容和当时在建康游船中两人第一次联手时如出一辙。文韬的好胜之心也瞬间被激了起来,笑着道:“好,一言为定。”
一个月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文韬第一次出门。
此时已是初秋的天气,秋日的艳阳虽还灿烂,但已没有了夏日的灼热。文韬不再像从前一样穿着箭袖劲装佩着长剑,而是换上了文士的敞袖浅碧色长衫。他的腰很细,衬在宽袍大袖之下,倒是格外出尘。
蒲辰从未见过文韬如此装束,这一眼就看得有些入神。
文韬看看蒲辰的眼神,又看看自己,疑惑道:“嗯,不好吗?”
蒲辰轻笑着摇摇头:“没见你这么穿过,好看。”
“从前在广陵学宫,子弟们都爱穿敞袖,就我嫌麻烦。”
提到广陵,蒲辰有一些不自在,他不喜欢存在一个文韬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他默不作声地把文韬扶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马车缓缓向前,文韬受伤前最讨厌坐马车,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他左手经脉已断,此生大概无法再骑马了。
两人在车里,谁都没说话。隔了许久,文韬道:“忘了告诉你,广陵我回不去了。”
“哦,为何?”刚才还因为文韬提到了广陵有点闷闷不乐的蒲辰,听闻此言心底涌出了一阵窃喜。
“我和齐岱,分道扬镳了。”文韬平静道,“他无法原谅我在朝阳殿上和你一起站在陛下那一边,害死了他的家人。”
“哦。”蒲辰的语气刻意压着喜悦,但是提到建康的事,他心中的Yin云又加深了一些。关于武昌大捷的奏疏早就呈了上去,蒲辰也在奏疏中提到趁现在北燕主力被剿灭,大单于哈里勒新丧,新的单于地位不稳之时大举反攻,夺回北方的国土。但是周衍除了最初的一封嘉奖诏书并上一些赏赐外就再无音信。
见蒲辰心不在焉,显然在为建康的事忧心,文韬又道:“对了,有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说。当时我们在襄阳城发现了焦油的痕迹。后来哈里勒攻打武昌城,前几日你在的时候正好下着暴雨,他们只用了投石机,没有用焦油。后来,你去庐州借兵之时雨势小了,哈里勒又用了焦油。”
蒲辰恍然道:“原来城墙上的黑洞是北燕的焦油造成的,我还以为是我们自己守城的时候沾上的。你亲眼见到了哈里勒有焦油?”
文韬点头:“我特地等他们的几桶焦油全部启用的时候再炸了河堤,用了水攻。”
“那又回到了我们最初在襄阳的时候问的那个问题,哈里勒的焦油哪里来的?”蒲辰道,“哈里勒死的时候曾暗示和我们的天子有勾结。”
“哈里勒和陛下?”文韬盯着蒲辰,“你信吗?”
蒲辰摇摇头:“哈里勒为人狡诈,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他的焦油从何而来?你说过,焦油只有大内可造。”文韬眼神犀利。
“我不知道。”蒲辰坦言,“即使我对陛下有诸多怀疑,但我不信他会做出卖国之事。”
“这件事我来查。”文韬道。
“哦?”
“既然我现在的身份是谋士,自然由我来查。”
蒲辰点了点头:“武昌的斥候中有一部分专门司暗探,建康也有我们的眼线。我之后把这部分人交给你,你来全权处置。”
马车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这里是魏先生的墓地,文韬伤好后坚持要来祭拜。蒲辰和文韬点了香,对着魏先生之墓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袅袅的香烟在他们面前飘散,蒲辰看着文韬格外郑重的表情心中一动,轻声道:“我没想过,魏先生会为了救你,和你一起坠下城楼。”
“我也没想过。”文韬道,“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
“他救你必有他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