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地形开阔,不像建康周围多山。早春的天气,春水荡漾,襄江和长江如两条玉带一般横在武昌城外,平原上却仍是一片灰黄的萧瑟。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扬起的黄沙,那黄沙越扬越高,伴随着大军的马蹄之声。魏先生极目远眺,终于在那片黄沙中见到了“蒲”字旌旗,迎风飘展。从前,这旌旗代表了蒲阳的军队,而现在,旌旗还是一样的旌旗,执掌军队的大帅却变成了蒲辰。
远处的大军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直到蒲辰的那匹乌青烈马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城门口,魏先生看着马上的青年,感慨万分。不过是数月不见,蒲辰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有了从前所没有的气度,那是只有建康如蛛网般层层密密的Yin谋和局势才能萃炼出来的成熟。
当晚,魏先生准备了一场洗尘宴,因为还在蒲阳的丧期,没有上酒,也没有乐舞。帐下的军士都是兴致高涨。几个月前,他们骤失主帅蒲阳,正担忧蒲氏的飘摇前途,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少主如此争气,不仅亲手揪出了害死蒲阳的jian人,还顺利袭得了蒲阳的官爵,成为景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司马。果然天佑蒲氏,他们深信,将来少主和蒲氏必然会有更大的一番作为。
从前蒲辰最喜欢和军士们厮混,若是碰上这样的宴饮,必要和军士们比试武艺、骑射一类,若是拔得头筹还要去蒲阳那里求赏。但这一次,军士们发现他们的少主像是转了性了,举手投足间带着沉稳和距离感,像是一夕间脱去了之前的少年气。
魏先生见蒲辰虽说礼数周到,颇有三军大帅的风范,但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于是悄悄问了身边的唐宇:“少主在建康,可有遇到什么忧心之事?”
唐宇心无城府,正在大快朵颐,抹了抹嘴上的油光道:“哪儿能呢?少主在建康,那是深谋远虑,大杀四方,别提有多风光了。”说罢,还将蒲辰最后在朝阳殿救驾之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魏先生放下心来,心道,蒲辰到底是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当夜,蒲辰安置的时候突然把唐宇叫过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假装不经意道:“把那只狸猫拿到我房里来。”
“少主,你不是最讨厌睡觉的时候有声响吗?在建康的时候也就算了,怎么回到武昌也……”唐宇絮絮叨叨,他自然也有些小心思,那只狸猫他也喜欢的紧,在建康的时候没机会亲近,想着回了武昌少主也没时间照拂,正想把狸猫养在自己房里,不想蒲辰倒是惦记得清楚。
“少废话。”蒲辰懒得和唐宇掰扯。
唐宇吐了吐舌头,少主摆出这个态度他就没有一丝办法了,只好认命地回屋去抱狸猫。那狸猫一路车马劳顿,此刻睡得正香,被唐宇这么一抱,自然非常不满意,张牙舞爪地哼哼,唐宇只好抓着狸猫的两只前爪,一路跑得飞快,唯恐被猫儿抓伤。这么一跑,摸黑就差点撞上一人,一看竟然是魏先生。唐宇赶紧说了数声“先生恕罪”。魏先生看了看唐宇手里的狸猫,想着唐宇少年人心性,随口训诫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还养起猫来了!”
唐宇辩解道:“这是少主的猫儿,要养在少主屋里的。”
这下轮到魏先生目瞪口呆了,蒲辰他是看着长大的,每日练文习武,从不倦怠,何时沾染过这种逗猫遛狗的习气?他面色沉了下来,厉声道:“他这次回来军务繁重,你怎可撺掇他干此等不务正业之事?”
唐宇深知魏先生的地位,赶紧跪下道:“不是我,是少主自己要养的,本来这只猫是……”
“唐宇。”蒲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怎么去了那么久?”
唐宇看了一眼自家少主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魏先生,识相地闭了嘴。
蒲辰恭敬地对魏先生行了礼,走到唐宇面前,温柔地接过狸猫。那只猫儿刚才在唐宇那里还张牙舞爪,这会儿到了蒲辰怀里就乖顺异常,头靠在蒲辰的臂弯之中,尾巴还轻轻地扫着蒲辰的胸口。
魏先生道:“你现在是蒲氏的家主了,骤然袭了四州十几万的军权,眼下军务千头万绪,还是不要养这等玩物分心。”
“魏先生说的是。明日起我就会开始着手处理四州的军务,一定不会懈怠。多谢先生提醒。”蒲辰顿了顿,抚着手中的猫,“只是这狸猫对我来说并非玩物,它和我……”蒲辰停了一下,像是在搜索合适的语汇,憋了半晌道,“颇为有缘。”说罢,竟是对着魏先生行了一礼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留在原地的魏先生大为惊异,问跪在地上的唐宇道:“这狸猫什么来头?”
唐宇想起少主走之前对着他使的眼色,只好守口如瓶道:“就……随便捡的。”
魏先生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自此,蒲辰果然如他所说,每日勤勉,卯时起,亥时睡,除了一如既往的习文练武外每日还拨出大半日处理军务。他虽然长在武昌,但之前只是少将军,对父亲手下的兵将,以及益州,凉州,荆州,豫州四州的军务都不甚熟稔。他这次回来后日日用功,还定期去下辖的州郡巡防,了解各地的地形和军队部署,倒是丝毫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