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消息属实吗?”齐贵妃盯着齐琛,语气还有些颤抖。
自从年初起,周绍的身体每况愈下。齐贵妃尽心服侍汤药,不离寸步,心中却是焦急万分。前两年,周绍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要废太子立楚王的想法,建康朝堂之上自然不必担心,自有兄长齐琛主持,难就难在大司马蒲阳身上。蒲阳手握十几万大军,常年驻守武昌,是南景的开国功臣。南景甫一建立,蒲阳就主张立太子,定天下民心。之后周绍封了齐贵妃,生了楚王,每每流露出废长立幼之心,蒲阳就明言反对。他上书景朝末年之乱就在于嫡庶长幼不分,导致皇权旁落,世家相争,如今切不可重蹈覆辙。因着蒲阳的反对,这废立之事一直迟迟没有进展,现如今眼见周绍病势沉重,齐贵妃想到楚王和自己的命运,不自觉皱了眉,暗自出神。
齐琛摇了摇头:“骠骑将军府守卫重重,我们齐氏一向不重武,没这个能耐动手。”
齐贵妃踏进九华宫的时候,丞相齐琛和楚王周衙已在那里等了一刻钟。齐琛刚过不惑之年就拜了丞相,他个子不高,一派儒雅,是江南士子的模样,不过他眉眼细长,透着一股精明之气。而一旁的楚王则是华服满身,穿着时兴的洒金宽袖大袍,细心打理过姿容,力求达到士族所推崇的风流华美之态。然而,楚王虽仪表堂堂,但因从小锦衣玉食,又有齐氏一族的鼎力支持,便少了士族所推崇的自然淡泊,欲望皆写在了脸上。
周衙一脸志在必得之意,掀袍坐了下来:“真是老天助我,前几日还在愁父皇病重,如何才能让父皇废了那个傻子,立本王为太子,这下蒲阳死了,本王倒要看看还有谁再反对!”
“后会有期。”蒲辰留下这句话便带着唐宇和几个亲卫出城而去。
“好!”周御脱口而出,“这个人情,本王做主送给少将军了。待大司马之事一切尘埃落定,熠星兄记得回来还本王这个人情。”
病榻前的女子气质如兰,眉目端丽,虽已不是青春少女,但她出生江南,肤白胜雪,身材纤细,远看还是少女的身段,眉眼中还带着小女儿的娇憨。这女子正是宠冠后宫多年的齐贵妃。论姿色,她不算倾国倾城,气度也不及当年景朝大世家的女儿们,但她胜在懂得做小伏低,察言观色。对于饱经战乱的周绍来说,他前半生见过太多狠厉、要强的女子,在权力的角力场上肆意倾轧。他做淮南王的时候,原配王妃谢氏亦是如此。淮南王妃出自陈郡谢氏,出生高贵,才华横溢,不可一世。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懦弱的带着爵位的傀儡罢了。她为了家族利益死于权力之争的时候,周绍竟有一丝解脱的感觉。后来他建立了南景,虽是为了拉拢当地望族才娶了齐氏,但齐贵妃却成了他忘却忧愁和痛苦的温柔乡,如江南潺潺的流水,只有在她的笑靥中他才能暂时地忘却自己仍然是个傀儡,只是换了个牵线人罢了。
“不是兄长动的手吗?”齐贵妃迟疑地望着齐琛,她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母家怕夜长梦多,干脆动了手,如今看来竟大有隐情。
3、3.
“母妃,蒲阳死啦!”楚王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齐贵妃就是听闻了这个消息才差点打翻了药碗,这一路走过来还有些如坠梦中的感觉。
“这事就奇在这里,蒲阳死得太蹊跷了。”齐琛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这次陛下病重召蒲阳进宫,臣推想就是要商议储君之事。当年就是蒲阳早早要立太子,导致我们失了先机,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这么被动。这下,蒲阳还没见着陛下,就被人刺杀了,这未免也太蹊跷了。”
齐贵妃的贴身侍女此刻走了上来,在齐贵妃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齐贵妃一惊,差点打翻了手上的汤药。她定了定神,对着一旁的宦官道:“本宫再去看一看药房煎的汤药,若是陛下醒了,马上告诉本宫。”那宦官赶紧应了。齐贵妃刚走出万泉宫,就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的九华宫走去。
留在庐州,等到陛下诏令下达之时他们再过城。”
周御望着蒲辰渐渐远去的身影,轻叹道:“建康,要变天了。”
建康,万泉宫。
“怎么了?蒲阳死了,对我们不是好事吗?衙儿之后要封太子就没人敢置喙了。”齐贵妃道。
烛光中,蒲辰的一双星目灼灼,似乎要穿透一切障碍。周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眼睛了,建康城中有太多或充满欲望,或淡泊疏离的眼睛,像朝阳殿内甜腻的乐舞,像瑶池中摇摇欲坠的莲茎。而蒲辰让他想起了他的祖先,曾经叱诧风云一统中原的太|宗,在祠堂中,周御见过太|宗的画像,带着蒲辰这样的眼睛,举剑望向前方,完成了一代霸业。周御觉得心中的某一个角落被触动了。
齐琛点了点头,神色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蒲辰一愣,很少有人以字称他,他的字很好听,熠星,熠熠星辰,与他的名相对,是父亲起的。士子们互相称字以示亲近感佩之情,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机会和建康的士子交游。如今骤然被周御如此称呼,他忽觉得心中一暖,对着周御报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