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里的风吹过他的鬓边,告诉他美梦将醒。虞芝腿边垂下裙摆也随之摆出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幽幽的绾红色荡开在沉沉暮色之中,如随风飞舞,飘飘欲仙。
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似是怕她离去,谢朝兮低声唤她的名字:“芝芝。”
虞芝从他怀中抬起头,望向天际。
这儿是地宫,比魔界还要深的地方,头顶几乎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若不是风与花香,她甚至无法辨别这是外边,还是尚在房内。
谢朝兮抱着虞芝坐在了一方白玉石桌之上,这儿与她在绛霄峰的那张桌子有几分相像,甚至没有摆椅子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但这人没有将她从怀中放下的意思,似是打算就用这么个姿势,陪着她将月亮赏完。
“没有月亮。”虞芝的语气说不出有没有失望,但抱怨却清晰可辨。
谢朝兮收回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哄道:“会有的。”
她的任何心愿,他都将为之达成。
莫要说只是一轮月亮,便是日月同辉,他亦会为她做到。
魔力聚于他的掌心,朝着上空一击而去。气流卷起,黑与黑碰撞在一起,几乎无法辨别是他的魔力,还是天的颜色。可逐渐有一个裂口自上方撕开,深沉的黑也愈发浅淡,像融化着,一点点露出后面墨蓝色的苍穹。
以及掩藏在浓黑之后的那轮明月。
清辉洒落,为一切镀上朦胧而神秘的轻纱,美丽得令人不忍触碰。
虞芝就这样望着那轮明月。皎洁温柔,既不刺眼,又不晦暗,不争不抢地挂在天际,供人欣赏,供人引路。
带着凉意的风自耳畔吹过,谢朝兮以魔力凝成屏障,护在她的身侧,挡住钻进衣襟与袖口的冷风。
他体贴得极为专注,正在为虞芝理着微乱的裙摆之时,便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你知晓么?小时候,我娘亲也总是带着我看月亮。像现在这般,连把椅子都没有,就坐在冰冷的桌子上。我躺在她怀里,她就给我讲她曾经的故事。”
虞芝也不知晓自己为何突然便说起往事,兴许是因为她这些年来忙忙碌碌,心中确有几分疲惫,竟将此刻当作了闲暇,甚至有了种栖息之所的荒谬认知。
但在这月色之下,那些灵宝、修为、仇恨,似是统统被她抛在脑后,连摇头摆尾的花草落叶都变得温馨,将她带回了从前。
“她说,她以前住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之上,那儿离月亮极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可后来,她才知晓,靠得再近,人也是碰不到月亮的。站得那般高,只会觉得更冷罢了。”虞芝偏头,对上谢朝兮的眼睛,“那是绛霄峰,她长大的地方。”
头顶明月高悬,谢朝兮却不去看它。他的目光只落在虞芝身上,一寸也不挪开,仿佛眼前人便是他心中的月亮,再没有第二轮能与之媲美。
他并未接上虞芝的话,安静地倾听,等待着她继续开口。
虞芝也的确没有听他附和的意思,而是伸手摸了摸沁着凉意的白玉石桌,屈指敲了敲,声响几不可见。
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后来她与爹爹带着我来到人间。我们住的屋子普通极了,甚至没有这样的白玉桌,就在不算宽敞的小院里赏月,遥遥地看它着,却再没想过触碰它。”
她的语调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遗憾,惆怅也静悄悄地爬上眉眼。
“你知晓么?人间的月亮离得可真远,后来我在绛霄峰上赏月,才知晓触手可及是什么模样。”她靠在谢朝兮的怀中,仰头看去,似是有几分满意,微微点头道,“这儿倒是更远了些。”
“芝芝,你喜欢人间?”谢朝兮不由得问道。
相处这般久,他自然发觉虞芝对待人间与修真界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知晓,她爹娘曾将她带去人间长大,后来出了意外,这才令她不得不回到太清宗。
这才会遇上虞仁……
想到她受过的苦,谢朝兮更心疼了些。
若是她当真喜欢人间,今后在那儿待着,也不是件难事。
虞芝却没说自己喜不喜欢,只是道:“修真之人,如何能去人间?”
平白扰了凡人清净罢了。
似她爹爹娘亲,最后不仍是被这修真界的脏污事儿害得尸骨无存。
她目露伤怀,谢朝兮知晓是他方才的话说错了,连忙道:“芝芝,你若是喜欢月亮,我们便夜夜来看。若你愿意,我便让这白日再也不能亮起,让这轮月亮永远为你挂在天边。”
出窍期的修为已是不俗,但要改变日升月落,却仍是不可能之事。但谢朝兮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自己能够做到的底气。日月星辰,他都能为虞芝献上。
“谢朝兮,你知晓你在说什么?”他说得轻巧,虞芝却有些认不出他的改变了,“这世上若是只有黑夜,多少人会因此受难?”
谢朝兮顿了顿,才问道:“芝芝,你在乎过么?”
那些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