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段清的手逐渐失了力度, 眼前也模糊一片,涣散的目光落在段清的脸上,竭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清儿……北洲救下你,咳咳……我从未后悔。”
哪怕现在,他也并未后悔。
只是,若是能再早些,在北洲初遇时,甚至在她年幼无依时,他能遇到她、保护她、宠爱她, 那该多好啊。
段清垂眸,另只手慢慢搭上他的手背, 动作缓慢地将之挪开、甩下。
“多谢。”
染满血的手无力地摔在地上,抽搐的指尖渐渐静下来, 将鲜明的指印烙在这片耀眼的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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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奴跟随闻云歌多年, 早已在虹霓山庄有了不低的地位。她又惯会笼络人心,纵然是炉鼎之身,却也不声不响地握住大量权力。何况那些侍女护卫的眼睛日日擦得发亮, 虞芝与谢朝兮两名元婴修士都护着段清,他们心里清楚,此刻岌岌可危的闻云歌已然无能为力,不如另投明主,听从曼奴的命令。
在这番安排之下,这场喜宴恍然变了个样,硬生生成了段清的证道之机。
至于那些宾客,他们早先趋之若鹜,不过是冲着虹霓山庄的面子罢了,没一个是真心实意为了闻云歌而来。
树倒猢狲散,场面混乱起来,甚至有修士趁机离开。
虞芝五指按住谢朝兮的手腕,看都不看段清那处,反而注视着另一边: “你还记得秘境里头,答应过我什么?”
谢朝兮的耳边忽然响起那幽暗洞xue的回音。
——那等我们出去了,你为我将尹珝杀了?
——好。
答应此事之时,他还是筑基期的小修士。如今尹珝仍是金丹期,他却已然元婴了。
兑现承诺的时候,也到了。
尹珝坐得离他们不算远,此时体内灵力缺缺,正在盘坐运气。他不算蠢笨,发现是空中这股不同寻常的气味有问题,立刻屏息凝神,护住躯体。
谢朝兮甚至没有再询问一遍虞芝的意思,他心中明白,她下了决心的事,便不会再变了。
“芝芝,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走。”
他轻轻按了按虞芝的手,语气温和,看不出是要去做见血的事。
虞芝淡笑望着他:“好,我会看着你的。”
看着你是怎样走入深渊,陷进泥潭。看着你被染上一层层的黑,洗也洗不脱,挣也挣不掉。
深蓝色衣衫的背影挺拔颀长,等到他在尹珝跟前顿住,虞芝忽地又唤了声他的名字。
“……谢朝兮。”
被喊着的人回过头,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虞芝的脸上没有表情,露出了片刻的空白,就这么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眨眼,也许长到周围的陌生修士都散了开去,虞芝才慢慢绽开一个轻微得几不可见的笑,摇了摇头,说道:“去吧。”
尹珝纵然被玉簪的兰香散了灵力,又只是金丹修为,但他毕竟是太清宗长老的亲传弟子,生死关头还是有不少保命法宝,多少能拖住一会,扛上一抗。
可不论他祭出多少法宝,面前的人似是都能轻易化解,手掌落下,防御法宝便如同废铁;身形微动,一切攻击都能避开。
“谢朝兮,谢师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赶尽杀绝?”尹珝方才都顾着自己,并未听见虞芝与他的对话,一时间想不到谢朝兮突然对他发难的由头。危急之下,他只能想到虞芝一人。
他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问道:“你是为了虞师妹?!师弟,若是你心仪师妹,我定然不与你争抢。”
又是一掌袭来,他实在避不开,只好用左肩挡上,护住心脉。重逾千钧的力道打在他的身上,那股灵力分明是温和的,却因为过于汹涌,几乎要将他的经脉炸开,直将他击得后退十丈远,重重砸在地上。
甚至来不及感受后背的疼痛,鲜血已然从口中喷出。
尹珝见谢朝兮动作不停,朝他走来,连忙道:“虞师祖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明。师弟,你我同为太清宗弟子,何必结仇?”
但这人仿若闭了耳,什么声音都无法止住他的脚步。催命的步子像是踩在尹珝的心上,慌乱之下,他看向远处站着的虞芝,提了口气,高声喊道:“师妹,救救师兄!!”
他与虞芝乃是自小同在宗门的情谊,哪怕平日里再如何针锋相对,他总也是从未亏待过对方的,甚至还会在她犯错时帮着遮掩。加上虞师祖又为他们安排了结契之约,早已不是寻常师兄妹的关系。他心中已然将虞芝当作自己道侣,想来,虞芝也是这般对待他的。
纵然在虹霓山庄碰面之时,虞芝并未给他多少好脸色,尹珝此时想来,也只当是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罢了。
若要说还有谁能制住谢朝兮,他笃信,只有这位师妹。
虞芝看得正欢,猝不及防被他一喊,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卷了卷垂在身前的漆黑长发,无辜的声音被灵力送到尹珝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