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南换好制服,带上蓝色口罩,胸口别了一支笔跟工作证, 带着一群医生去查房。
“查房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每天的必备流程。”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郑重的跟科室的年轻医生交代:“不同病人查房内容不一样, 对于未确诊的患者,查房重点放在询问病史、患者症状变化, 查体明确病变部位等确证疾病诊断,排除疑似疾病,确定治疗方案;对于明确诊断的患者, 要对患者进行问诊查体, 调整用药。对于处在恢复期的患者, 要对其进行健康教育。”他停了停, 蓝色口罩之上的眼神凌厉的半分:“所以, 查房不是逛菜场,多听,多看, 多判断。”
“知道了, 周教授。”
住院部的大门跟着年轻医生稀稀朗朗的回应打开。
这里盛着人生的另一番景象,拥挤嘈杂,有人笑, 有人哭。
两个小时后,查房结束, 人群在住院部门口呈鸟兽状散开。
周赫南双手插兜,走在医院急诊跟住院部的过道,王明从不远处狂奔而过,第一次掠开了他。
他伸手, 抓住他的手臂。王明很慌张。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王明咽了咽口水,喘气声根本停不下来:“急诊门口……有人闹事……”
周赫南放开他的手,跟他一并往急诊走去,王明还在解释:“冯千金前两天接了一个病人,从事高空作业的,从六楼摔下,头跟手臂有可见伤,冯医生怕有内脏破裂的问题,给他开了腹部CT的单子,谁知病人嫌贵不肯做,叫嚷着这是医院多收费的手段。任凭冯医生怎么规劝,他始终不配合,冯医生不得以让他签了放弃腹部CT后果自负的同意书,几个小时后,病人死亡,死因就是脾脏破裂。然后,病人家属今天带了一群人在急诊门口拉上了横幅……”
周赫南蹙着眉,人已经走到了急诊门口。
果真闹哄哄的,医务科的人站在闹事人群的最前面,费力跟他们解释,但这种情况之下,人越多,嘴越多,真相就越解释不清楚。
作为当事人,冯悦希站在医务科保卫科一众人的身后。
她同样带着口罩,看到周赫南跟王明的时候,眉眼除了烦躁、苍凉又多加一道羞愤。
为首的人很是嚣张,疯狂消耗着自己站在社会底层,就是弱势群体的旗帜。
王明已经走到前面了,加入了游说的队伍。
周赫南走到冯悦希身边,手放在大白褂里,指尖顶住口袋,朝着她的方向抬了抬:“去不去天台?”
冯悦希没说话。
“你没有做错的地方,事情总会解决的。”他补充道。
冯悦希回头看他,良久,点了点头。
天台上,白色的床单在阳光中晕染出一层层柔和的光圈,周赫南给她递了一杯咖啡,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答应请你的咖啡。”
冯悦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下了。
她拉开口罩,举着咖啡,也跟周赫南一样坐在了地上,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来嘲笑我的。”
周赫南侧头,也摘下了口罩:“我也是医生,我没有嘲笑你的理由。”
冯悦希浅浅一笑,喝了一口咖啡后,将杯子握在手心:“这是我从医的第一年,但,一腔热血已经快被消耗干净了。这一年,我开始没完没了的加班、夜班、开会、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人,可悲的是,在同事眼里,我依旧是被百般照顾的院长千金,在病人眼里,他们在医院花的每一分钱好像都进了我的口袋。顶着身体跟心灵的双重打击,还要舒缓面对死亡的压力,急诊每天流转的那边多的病人,多少个鲜活的生病从我手里流逝,每走一个病人,我就控制不住怀疑自己,怀疑我们的努力究竟有没有意义?”
她停了停,看着周赫南不动声色的脸,又自嘲道:“算了,不说了,说的越多,你只会越发嘲笑我薄弱的抗压能力。”
周赫南笑了笑:“我并不会这么觉得,你跟我说完这段话,我反觉得,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喝了一口咖啡,在冯悦希疑惑的眼神中说道:“在我们国家,医患矛盾的第一个根源,是医生和患者对医疗技术的认知差异,我们不是神,人体浩瀚的奥秘,人类掌握的不到万分之一,很多地方是我们掌控不到的。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人类在和疾病的对抗中,辅助免疫系统打赢战役,而不是重造生命。当然,这并不是我跟你或者任何一个人能在解决的,所以,你从医道路上最大的顾虑大概在短时间内都没办法消除。至于面对死亡的问题。”他停住了,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水泥地面上:“如果,你还想做医生的话,慢慢你就会懂了,当一个人最大限度进行理性思考的时候,是不可能再去进行感性的表达的。”
冯悦希的眼眸亮了亮,低下头来,不知是否在沉思周赫南的话。
“你为什么要开导我?”良久,冯悦希抬头:“毕竟,因为我的关系,你的主任医生评审没有通过。”
周赫南站起身,拍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