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自纳闷着,就见顾奉廉从车上下来,然后冲着自己招呼了声“走吧”,随即当先往山上徒步而去。
冬日虽萧瑟,但山间仍有绿树成林,微暖的阳光自枝叶缝隙穿过洒落在地,伴着冷风习习,耳边的沙沙声有种别样的静谧。
小山坡缓,谢晚芳随在顾奉廉身后走了没多久,就已远远看见了一片坟茔。
“那是顾家设于此处安葬府中世仆的墓地。”顾奉廉边走边说道。
谢晚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这念头闪得太快,又太过令人不敢相信,她既来不及抓住,也有些下意识回避去深思,但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沉。
然后她看见顾奉廉在一座坟前站定,墓碑瞧上去要比其他的新一些,上面刻着“红珠之墓”。
“红珠是子初母亲那座庄子上负责洒扫的侍女,”顾奉廉道,“卖身契是白家带来的,在京都并无亲人。当年,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
那场大火。
谢晚芳一愣,顿了顿,不由冷笑地牵了下唇角。
顾奉廉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没错,她很无辜,若不是半夜起来恰好撞上也不会死。我也没有想到白氏竟然可以说动我身边的人动手,等我知道的时候赶过去,早已是烧得不成样子了,那时子初在当值,也没有人去通知他庄子上出了事,后来为了瞒住他,只能用红珠的尸体将错就错当做你,他那时悲痛欲绝自然不会注意到‘白鹭’的尸体有异,但其实真正的白鹭尸体是我后来在一处山坡下找到的,失血过多而亡。”
她在袖子下攥紧了掌心。
“我怜她是忠仆,也不想让子初起疑,”顾奉廉径自续道,“所以就用红珠的名义把她葬在了这里。”
他说完,转身看向了谢晚芳:“从我发现焦尸有异,到再找到白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可能还活着。”
谢晚芳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让人暗中找过你,也想过你可能会回西北,所以在城门各处都安排了人等候。”顾奉廉道,“但却都一无所获。或许你会觉得我找你是为了赶尽杀绝,但其实我当时真正的想法是亡羊补牢,及时找到你,救助你,才是我真正的打算。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你,以你的性格遇到这种事肯定是要讨个公道的,但你迟迟没有来,我便在想也许你独自逃离的时候真地遇到什么困境,可能还活着但是回不来,也可能去寻上官家报仇,死在了他们手里。”
“却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被云相放在了身边。”他说。
谢晚芳没有解释当初自己是被青楼老鸨给捡了回去,这种事如今说起来全无意义,倒好像是她多么埋怨安国公府没有及时找到自己。
于是她只是举步走到了白鹭的坟前,轻轻抬手抚上了墓碑,说道:“国公当初即便找到了先世子夫人,有些事和结果也依然不会改变,所幸于受难之人而言都已过去了,世子也替国公夫人做了甚多,忠仆在此长眠,已可抚慰人心。”
“可你怎知旁人没有为改变做出努力呢?”顾奉廉忽然道,“子初已决定上疏自请去世子位。”
谢晚芳不禁愕然,但亦不过转瞬,便平静地道:“此乃国公府家事,我不好妄言。”
顾奉廉看了她半晌,摇头轻笑出了声。
“看来子初说你移情了云相,是真的。”
谢晚芳听他这么说,顿时眼中就透出了几分凉意:“国公不必将此事牵扯到相公身上,即便没有他,我和世子也是不可能。”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爱顾照之的时候不关谁的事,不爱了也仅仅是因为那些发生的事让她彻底死了心,即便没有遇到云澄,她也不会走回头路,而且极大的可能是她当年为了报仇就已经和他生死不两立,要么他死,要么她亡,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一起征战沙场,让她可以认同他为白氏所作所为的弥补。
“昨夜子初喝醉了。”顾奉廉缓缓说道,“明明从席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怎么沾酒,结果回到家里反倒是喝了不少,我去他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喝地都不怎么能认出人来了,你知道他拉着我说了什么?”
顾奉廉也不等她回应,就已径自续了下去:“他将我当做了你,哭着说他错了,又问你为什么喜欢云玄明,是不是因为当初你有危险的时候是云相救了你,嚷嚷着可是他那时候不知道你有危险,然后便开始喃喃地说你对他不公平,我对他不公平,他阿母也对他不公平。”
“我知道这么说或许有些厚颜,”顾奉廉道,“但父母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他自请去位已是惊世骇俗之举,另立门户也无非是想自主,为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一阵风忽然从林间吹过。
谢晚芳淡淡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顾奉廉,说道:“为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为他自己的决定负责。”
她又回眸看了眼白鹭的坟墓,然后抬手冲顾奉廉一礼:“有劳国公特意告知,晚些我会通知谢都督安排迁坟之事,告辞。”
言罢,谢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