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还是不大放心,坚持给她号了个平安脉,确定她身体无恙,才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记得我说过的,戒忧思多虑。”
“好。”谢晚芳二话不说就应了。
云澄看了她半晌,说道:“此去雍州不比在丰安,我去信费时较多,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容易见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将她刻意压在心底不去想的东西又哗啦啦翻了一地出来。
谢晚芳鼻子一酸,忙低头抿住嘴唇,点了点头。
“相公,”过了会儿,她开口说道,“我还会回来的。”
他莞尔,正要说什么,却又听她兀自续了下去:“但是,沙场之事难有定数,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最后没能回来,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我阿父,不管我阿兄那时还在不在,都不必将真相告诉他了,就让他继续以为我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吧。”
反正都见不到最后一面,她也不想阿父再伤心一次了。
云澄笑意尽敛,眉宇间微有沉色,默然须臾,才道:“好。”
谢晚芳心下稍安,又不由看了他侧脸一眼,见他神色平静间透着清冷的模样,嘴唇微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马车一路驶入了大慈寺内门外才停下,主持净空大师带着师兄弟和座下高徒亲自迎了出来,云澄也没多说什么,寒暄几句后就问起了“苦瓜大师在何处”,随后也不让人带路,让他们自去忙了。
谢晚芳并没听说过大慈寺里还有位法号“苦瓜”的高僧,倒是颇有些兴趣,跟着云澄沿了幽静的寺庙后院往山上走去,发现这条路居然是通往她以前来时就注意到的“山中桃源”。
只不过她以前只能与此间遥遥相望,还曾暗中猜测过九清居士也许就住在这里。
现在看云澄这熟门熟路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当初多半是猜对了。
远远地,谢晚芳就听见有人声传来,但随着脚步渐近,她听着又觉得这人声有些过于尖利的诡异,直到她跟在云澄后头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声音是一只挂在屋檐下的鹩哥发出来的。
而此时一个身着粗袍的老僧正站在那鸟笼子面前,用手中的玉米粒在不厌其烦地教着它学舌。
“苦瓜大师。”江流先笑着唤了一声。
老僧听见动静,回头看来,随即颇为惊讶地笑了:“你们怎么来了?”又马上丢了装玉米粒的小碗,拍了拍手就朝云澄走来,“玄明来得正好,我这两天手痒得不行,快来陪我下盘棋……”话音还未落,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谢晚芳身上,顿了一顿,回看向云澄,“这位是?”
谢晚芳见云澄待他礼遇,自然也是恭恭敬敬地拱手施了一礼,弯了眉眼笑道:“晚辈方寄雪,见过苦瓜大师。”
“……哦!你就是玄明收的那个女门生?”苦瓜大师恍然地打量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见云澄转头朝自己看来,谢晚芳又兀自镇定地向苦瓜大师说了句,“我资质愚钝
,还不够资格。”
云澄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苦瓜大师瞧着眼前这两人,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胡子,然后一笑,请了他们坐下喝茶。
“你难得来一次,自去随意逛逛吧。”云澄对谢晚芳道,“前面不远有座索桥,可以直通到对面的岩壁栈道。”
她想着他们或许有什么话要说,也不多问,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去逛半个时辰,额,一个时辰再回来?”
“觉得无趣了便回。”他说。
谢晚芳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云澄看着她身影渐远,少顷,忽然听见苦瓜大师清了清嗓子。
他便回了眸来看对方。
“玄明,”苦瓜大师递了杯谷茶过来,笑道,“我瞧你似是心有挂碍,可是因那位方施主?”
云澄略一沉yin,说道:“她将要去雍州任职,原本我告诉她一些事是希望她能更有目标和动力,但现在我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
“你说的决定,是指帮她去雍州,还是告诉她那些事?”苦瓜大师道,“所谓怀疑,仅是质疑,亦或是有些后悔?”
云澄移开目光,望着远方天际,没有说话。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苦瓜大师道,“你向来冷静理智,能对自己产生这种怀疑,就已说明——你确实是有些后悔了。”
云澄摇了摇头,却是一笑:“是我庸人自扰了。”又道,“其实我今日带她来,只是想在她走前让你见一见。”
苦瓜大师有些意外:“特意让我见,为何?”
“没什么,”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只是想告诉你,你如愿以偿了。”
***
谢晚芳过了索道踏上对面的岩壁廊道,才发现原来这边竟还是去灯塔的捷径,她想起了当年自己为阿父供的那盏长明灯。
一念及此,她再也按捺不住对家人的思念,提步朝着灯塔的方向行去。
只是为了不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