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子,主动朝温希彦怀里靠了靠。
一时间没人说话。温希彦只是把右手借给他紧紧地攥着。
苏意洲蜷到她怀里安静得像只猫,甚至罕见地把脑袋朝温希彦的胸口前埋。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尤其是那种涉及过往的梦。
这梦如此真实,像是争着去提醒他,苏意暖前女友说的“酒吧”的事情是都是真的。
它们一直蛰伏他的潜意识里,此刻终于找到了时机,于是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从深海地爬上来,急切地张开嘴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提醒他:
它们都是他曾经历过的,真实存在过的事,是他想否认的过往,是伤疤,是厄运,是秘密。
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抹不去擦不掉。
这些是他想隐瞒一辈子的事,甚至想自己一个人带进坟墓。
苏意洲也曾经试着和一个人坦白,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陆辸,刚从大学毕业逃离承载噩梦的酒吧,来到没人认识他的新地方工作。
恋情很顺利。
对方家世好,相貌好,温柔体贴。
他鼓起勇气告诉她,他在酒吧打工时曾发生过一场意外,希望她能够接受。
然后他经历了第二场噩梦。
对方的未婚夫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把他只透露给爱人的秘密当作利剑来羞辱他,以及她恶言恶语冷眼看来的父母,那一刻他不仅突然变成了插足别人的小三,还看到了她站在那里不言语,不担当,满脸尴尬。
再到后来他隐瞒陆辸,想着家世太好的人家挑剔,但找一个普通又老实的女人过日子总是可以的。没想到她的表现让他恶心。
把一个人从一步步推向悬崖边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他从一开始坚定不移地相信“受害者也是可以获得幸福”再到“你不干净是因为你活该”就可以了。
苏意洲是受害者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在那种地方干活所以活该成了受害者。
苏意洲在夜店只是负责点单的普通人员,结果却受到被强暴的无妄之灾又怎么样?
一定是他做了让别人起不好心思的事情,要不然就是他穿着暴露,不然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而不是别人。
他活该。
他该。
不怪别人。
怪他不用力反抗,怪他长得好看,怪他去不该去的地方。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怪他自己。
无数的声音在苏意洲的脑袋里耳朵里钻来钻去,尖锐、犀利、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满怀恶意,苏意洲用力朝温希彦的怀里钻,似乎这样所有声音就能消失。
苏意洲把温希彦的手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她的手很懂他,轻轻地落下去,护在他的耳廓周围。她的声音也很懂他,一直沉默着,只有气息温柔而沉静地拂过他的脖颈。像羽毛,很痒。
苏意洲脑袋里的世界慢慢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识趣地退去,最终归于平静。
苏意洲抬起脸去看温希彦,她也在垂眼看他。
苏意洲见过很多人,但他总觉得,他从来没有人比温希彦的眼神更深邃干净。之所以是说深邃干净,是因为那种干净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的纯真,而是见过很多事情以后,滤掉一切回归平静状态什么都不装载的纯净,是完事都在掌握中的稳,是容纳一切的从容。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容纳包不包括他的过往。
苏意洲和温希彦对视,然后伸手去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朝自己拉近,去咬她的嘴唇。
这种咬的含义暧昧不明,有勾引,有试探,更有某种他自己现在也想不清的情绪在里面。
温希彦的呼吸乱了。
她低下头想亲吻他,然而苏意洲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吻。
温希彦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心,chaoshi,带有因为呼吸而时冷时热的气流。
“温希彦……”苏意洲捂住她的嘴,说话的声音很轻。
他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隔着手掌,可以既亲密不那么近,这种距离让他感到安全。
像是这样就可以一直拥有。
既能保留住他的秘密,却又可以最大程度上地离她很近。
就像他可以答应做她的男朋友,却不和她结婚一样。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喜欢我……”
“是因为,我们那段时间在床上总是很契合吗……”
“或者是,因为第一次给你的感觉太深刻了,你忘不掉……”
苏意洲笑起来,呢喃着去咬她的下巴,像勾魂的妖Jing。
苏意洲知道不是。不过他确实也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这样说的时候,他这种低俗的、带着奇怪的恶意的话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带给他莫名其妙的快感。
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贱惯了,只有这样说,才能接受像温希彦这样的人是可以喜欢他的:因为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放纵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