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昶与林夫人均猜测是女儿心里受的伤太深,需要漫长的岁月去愈合。作为人父人母,他们都支持她的决定。
这件事便已成定局,林夫人看着女儿跪在地上的可怜的身影,幽幽地叹息,心里疼得厉害。
夜幕降临,银月清辉笼罩在角楼之上,树树秋色,萧瑟凄清。
姬弢护送姬嫣回屋,沿途踩着一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静静地走着,谁也没说话,直至快要走到之际,姬弢突然停了下来,一臂横在姬嫣的身前:“呦呦。你跟我说实话。”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认真,瞳仁泛出乌亮的光:“你是不是喜欢王二?”
姬嫣脚步一顿,手藏在衣袖之中,缓缓地,收紧,袖口犹如被风卷动颤抖起来。
终于,她还是点了头承认了。
“原来是这样……”姬弢更糊涂了,茫然说道,“那你为什么……”
姬嫣已经平静了下来:“兄长,人一生当中可以面临许多种抉择,你的选择,未必就是自己的最爱。我很清醒地知道我要什么,我想要一段安稳的人生,一段自由的人生,一段不会有任何遗憾的人生,或许在白水村的那个夜晚,我又重新爱上了他,但是我太清楚了,哪怕我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而死的地步,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我放不下。很多事情没法改变。何况,我的那点儿喜欢,实在经不起任何的打击,脆弱得很,我更加是不可能回头的。就算他没有死,我也没有嫁给云回,我依然会做出今天这样孑然一身的选择。不论我怎么选,都不是会和他在一起。”
“那你……”老实说,姬弢以为妹妹和王二说的那样,不会有半点在意。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王修戈自己也错了。他长长了舒了口气,“节哀。”
姬嫣垂眸,看着脚底,她的云头绣花鞋面上爬了一只弱小的蚂蚁。
“兄长,我很快就好了,会好好惜命,会很坚强,过好我的一辈子。”
姬弢以前觉得自己不懂男女之情,现在,他却有几分懂了。
有些情,不知所起,亦无所谓对错。
姬嫣已经站在了拱门处,向他福了福身。
在她即将转身迈入垂花门之际,姬弢突然扬声道:“你若是想知道个中细节,尽可以去问益王殿下。他会告诉你的!”
姬嫣没有停下,径直朝里去了,在夜雾之中很快消失了倩丽的影。
……
日上三竿,睡过头的姬嫣睁开眼,一眼便看见沐浴日光中浑身撒着金线的林夫人,吓得差点儿从榻上坐了起来,“母、母亲!”
林夫人和蔼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面容上挂着微微笑意,温暖如三月烟草弥生:“呦呦,快起来,娘带你到处走走逛逛。马车都已经在外边等了。”
姬嫣昏了头,才想起这件事,“哦”一声,拥着锦被坐起,“我这就更衣,母亲等我一下。”
穿戴完毕,姬嫣更换上翠绿色白鹅毛纤细暗纹的罗裙,外罩石青银鼠对襟褙子,装饰简单,只一根步摇随步摇曳,与林夫人乘车出门。
一路上见闻无数,新鲜至极,金陵城的铺面本来就一天一个样,何况姬嫣走了三年。
林夫人想想就觉得可惜,但她们全家都早已经说好了,不要在姬嫣面前谈及这三年间的事。林夫人绝不会多问。
知道姬嫣喜欢金陵的蟹黄包,林夫人让人停下马车,去铺子里买了几只,热腾腾的,教姬嫣揣在手里吃,姬嫣捧着刚出锅的包子,一下没一下地倒手揉捏耳垂,林夫人笑着取了两块方巾,让她垫着手包住。
姬嫣赧然,目光忽然掠向窗外,停在了“苏记”的门匾之上。她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母亲定的芦荟膏还有吗?”
林夫人道:“没了,三年前就没有货源了。”
林夫人不知道芦荟膏货源在哪儿,姬嫣沉默了一下,“我在河东姬氏老家也种了很多的芦荟,我可以自己学着做这些。”
林夫人不知道她今天怎么问起了芦荟膏,分明当年姬嫣便对它观感一般,也没有说要买,倒是沈星竹……林夫人想了起来,“你不是还有两个手帕交么,沈家女与昌氏女,这两人现在都嫁在了金陵,她们恐怕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我送个口信儿,约她们来家里玩,呦呦你看如何?”
姬嫣道这正是极好的,只是有点汗颜:“我原来还想撮合星竹和哥哥的,星竹现在已经嫁人,不知道嫁给了谁?”
林夫人道:“那钟侍郎家的郎君,人才不错,与沈家门当户对,便结了这亲事,三年了,好得如胶似漆的,只是膝下无子,今年钟郎君的母亲替他纳了个妾。也总归,沈家没说什么。”
没有后人总是大事,姬嫣道:“或许,母亲怕呦呦将来无后,没人养老送终么。”
林夫人摇头:“这倒不是,你哥哥我现在都没有逼得这么紧了。我想明白了,儿女怎么样,将来我进了棺材都看不见,少Cao那份心,说不准还陪你们长些。至于那些蜗角虚名,蝇头浮利,有也好,没有也罢,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