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抚过晚晚,又揽过朗儿,手语道,“你们喜欢,便再多住些日子。”
“就是回程路上难行,可不许哭。”
两孩子相视一笑,频频点头。
谢清平拿着添补的药包,隔着门窗看着屋内的人。片刻,推门进去。
因为殷夜的答允,两个孩子十分欢愉,隔着木桶泼水,还时不时躲开殷夜的擦身,惹得她嗔怒又忍不住笑出来。
见母亲难得笑出声,两人便更开心了。
只是到底是孩子,难留心到细节。
殷夜笑着,却别过脸蹙眉呼气,一手扶在腰上。缓了缓,退开身在一旁的座塌歇下。
“哪里不舒服吗?”谢清平在外头便瞧见了,疾步进来,正好在榻边见她落座。
他掌上她后腰,殷夜让了让,摇头,“有些累罢了。”
谢清平顿了顿,将手收回。
他感受到她的不自然,若是以前,她会自己拉着他的手抚她脸颊、背脊。
她看着他有些失落又尴尬的神色,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指了指孩子,示意他加些热水,别冻着他们。
“那你坐着歇一歇,把汤喝了。”谢清平起身,原是习惯性地想抚一抚她额头。然伸手,抬至一半,亦收了回来,只捏了捏自己衣袖,朝两个孩子走去。
殷夜颔首,端过参汤用了口,抬眸望过他背影,望了须臾,垂首继续饮着。
参汤里放了三颗红枣,核已经剔了。她捡过勺子,舀来慢慢嚼着。
谢清平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低着头,样子安静又孤独。
离开她的那一年,她十六岁,永远昂首,眉眼桀骜。
别人是理直气壮,她是理不直气也壮。
那时,她骄傲。
他更骄傲。
*
“谢大人,您是什么时候在我阿娘手下做官的啊?”小公主趴在桶沿,好奇地问。
来了这么些天,青邙山上师门四人,虽不染红尘,却都懂红尘。如同郢都皇城中的百官权贵,早年对双生子生世还有猜测,然但凡看一看那两人眉眼,尤其是小公主。生父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殷夜不开口,无论是方外清修客,还是凡尘中众人,自然不敢点破。
然而,初时算是殷夜又怨又爱,不肯向天下人吐露实情。只是待她分娩又测出双生子病情后,她实在无心再想这些。
今岁,倒是想了一回,孩子时日无多,她思量着待他们故去后,葬入皇陵时,将他的衣冠冢也设了。让他们父子三人团聚,便算是向天下人作的交代。
到底是从龙的丞相,是帝王的亲子,需要有交代的。
想这个的时候,殷夜甚至想起前世,他之遗愿,入葬皇陵,她不曾为他实现。今生便当还他了。
来日黄泉相见,他不至于太恼她。
结果,不想一朝相见,他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来这的头一日,殷夜用过晚膳坐在床榻边守着孩子,后来谢清平也走了上来,只无声站在她身后。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叠起来,正好投在孩子身上。
一家四口,以这样的方式,亲密无间。
小女孩先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软软糯糯唤了声“阿娘”。
殷夜起身,腰间一阵刺拉拉的酸疼,堪堪要跌下去。谢清平从身后扶过,抱得又牢又紧,殷夜在他怀里缓了片刻,被孩子的声音拉回神。
“阿娘,您是不是认识这位叔叔?”开口的是朗儿,是个极聪慧的孩子。
母亲许他和妹妹喝这人送的水,还许他直接喂水。眼下被抱着不仅不生气还红了眼睛,宫里的佘侧君都只是扶着母亲,虽也有抱过,但绝没有这么紧。表舅父亦说,这人是好人,不用怕他。
“叔叔,你是不是在郢都做过官,得了我阿娘欢喜?”小公主没有哥哥聪慧,却也是一点就透。
殷夜出来前没有交代他们隐藏身份,因为外人近不了他们身,他们也接触不到旁的人。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小皇子从榻上起身,坐着了身子,拱手相问,十足一副君子模样,同谢清平幼年所差无二,“开口言叔伯,总是不妥。朗儿不知如何称呼您合适?”
“我……”谢清平几欲脱口而出,却到底顿住了。
他一天父亲的义务都没有尽到。
她的孕期,产期,还有抚养他们长大至今的漫漫时光。
她要怎样养育,才能让身中剧毒的他们,活到今日。
不仅活到今日,而且一个长成天真烂漫的公主,一个初现端方颖悟的少年天子的轮廓。
殷夜从他怀里退开身,抬眼扫过他,只一瞬,眼睛更红了。
“臣曾经确实在陛下朝中任职,得陛下喜爱。”谢清平看了殷夜一眼,又含笑看向两个孩子,“因身体染恙,递了辞呈,那时还没有二位殿下。”
“左言又射之谢,乃臣鄙姓。”他当真作出一副臣下对君上的周正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