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弘远擦了擦泪眼,一看,原来是李季诚来了。
“表哥,你怎么睡不着么?”他已然看见穆弘远的眼泪。这么个沉默的人也会流泪,他想不到。
“啊,我来这里走走。你也睡不着?”
“是啊,”李季诚笑了,“你我促膝长谈,共处一室,你出门了,我又如何不知?”
“是啊。”穆弘远又转过头去。
十几秒的沉默。李季诚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伤心,就问道:“表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接受任侠做你的拜把子兄弟呀?连我都看出他仰慕你很久了。”
“你不会明白的,”穆弘远道,“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他,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
“那你呢?你不也一样自由?”
“不,不一样,我即使远离了很多人很多事,仍然无法真的释怀。今天我才明白,与其说我的离开是洒脱,不如说是逃避。”
“逃避?”
“对,就是逃避。不愿面对,所以逃避。”穆弘远的表情忽又由脆弱变得坚毅,“我不愿面对大哥已经死了的事实,只因为,大哥在我心目中太重要了。
“当年我和史大哥义结金兰,共同纵横江湖,锄强扶弱。现在江湖中人提起史大哥来,还是无人不晓。只不过因为大哥太有领袖气质了,我作为他的兄弟跟在他身边,就显得微不足道,像他的影子一样。但是,大哥对我,却是像对待另一个自己一样。世间再没有,也不会有这样的兄弟情谊了。这份友情是独一无二的,我不想再经历其他的相类似的关系,否则,将置大哥于何地?我的心目中只有大哥,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意。”
李季诚听他如此说,不由赞叹道:“表哥果然是大仁大义之士。可敬,可敬啊。只不过,史大侠真的不在人世了么?”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其实我已见到了澈目禅师……”
“哦?他在哪?”
“在天都观,离此地不远。我当时之所以没向他打听此事,一是觉得他宅心仁厚,实在不像是多管闲事之人;二来,若是真无此事,岂不唐突了他?若是真有此事呢,那就说明澈目禅师是个伪善的人,并且隐藏很深,那就更不能打草惊蛇,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他。我必要细细查访明白,再去问他,察言观色,必能得到真相。”
“表哥此言甚是。”李季诚心服口服。他一路上见穆弘远少言寡语,行事简练,以为他必是心思单纯一派天真之人,谁知他考虑事情竟如此周全!
两人正说话,没注意晚间草苔露重shi衣;更没注意到,衣服上有闪闪发亮的东西围绕过来。等他们察觉到,低头看时,每个人衣襟上都已贴了一张纸条!
穆弘远的是:幽人既未眠;
李季诚的是:借一步说话。
萤火之役,鬼火之夕(一)
二人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历太多蹊跷的事,几乎见怪不怪了。于是二人索性大踏步走出院子,循着光亮走去。
那些光亮明明灭灭,游来游去,越聚越多,竟是鬼火!
鬼火身上真的寄生了灵魂不成?它们引着他们,到底要去向哪里?
不觉已到了庄园之外七里左右的地方,这里没有庄稼,只有一片树林。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立。
“你们来了。”那人先开口。
“我们不得不来,”穆弘远道,“你能告诉我们你是谁么?今天从我手中劫走严缙的,是不是你的人?”他已看出那并不是眼前这个人所为。
“什么?”那人转过身来,“我的人从你那劫人?笑话!我这是第一次见你,连你是何人都不知道,何谈从你手中劫人?你说,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他用手指着李季诚。他竟然看出,穆弘远并不是李季诚的手下。
穆弘远看了李季诚一眼,道:“可以这么说。”
“哈哈,那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鬼火越集越多,围绕着那人的脸飞舞。李季诚和穆弘远这才看清,那个人脸上戴着一个并不狰狞的青铜面具!面具是个蛇头形状,只盖了半张脸,蛇嘴只有上颚,掩着那人的鼻子——嘴巴露在外面。看了这古怪的面具,李季诚不由得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灵蛇派’这个名号就够了。”
“灵蛇派?”穆李二人都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具体什么来头。
“不错,今天白天袭击你们的一干好手,是‘大明教’,是李唐王朝后裔里的正规军;而我们灵蛇派,嘿嘿,是被武后贬出京师,曾经散布边疆的李氏后人。”
听他这么一说,穆李二人都想起来了。所谓灵蛇派,就是当年武则天以谋逆罪流放并赐姓“虺”的那些皇族。
“那你们又为何联手对付起我一品堂来了?”
“哼哼,难道不是你们先侵犯我中原的么?西夏一品堂堂主亲率一千好手进入中原地界,也算是大兵压境了,我灵蛇派和大明教焉有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