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就坐在她身侧,她也完全将他视作了空气,仿若他不在一般,甚至更刻意弄出了许多声响。
他不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喜静,她就嗑一路的甜瓜子,一声声脆瓜子的声音在空寂的车厢内显得很是聒噪。她看到他微微侧身,以侧颜对着她。
她讥笑,更故意将嗑过的瓜子壳儿随意散在小案桌上,离他吃茶的玉杯子就一指的距离。甚至若是她力道再大一点,她便可以污了他的茶。
要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安生,他说他喜欢和她在一起,那她便做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懒梳洗,倦理妆,得过且过,糊涂混日。
傅长烨眼皮微微抬了抬,细碎而密密麻麻的瓜子壳儿令他有一些不舒服。他素来不喜见细碎而密集之物,她是知晓的。
他抬眸瞥愉景一眼,恰愉景也带着挑衅的目光向他看来。
他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怨恨他,她在用种种举动向他发泄着内心的不悦。
是啊,她又岂会心甘情愿顺从于他。
但,纵是如此,他也不会再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
傅长烨略一低头,将她这一切装作视而不见。
她闹吧,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她存心让他恼火,逼他受不了她,可是他怎么会?他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包容不了她。
她想作,便随她作,只要她心里能好受一些。
傅长烨回转身子,抬手将桌面上的甜瓜壳儿一把拂下,清扫干净,而后继续埋头看书。
他的反应,着实让愉景意外,他素来整洁,哪怕是零星半点儿污渍都不能忍,今儿却是任袖衣染尘。
“陛下带我进宫,是想要妾怎么伺候您?夜御三次,四次?亦或是您上妾下?还是妾净手帮您?陛下总要给妾一个明示的。”
他打定了主意做谦谦君子,可她偏不许,她就是要将所有的不堪摆到他面前。
愉景一壁磕着瓜子,一壁漫不经心继续说道,“陛下宫里有多少春.宫图,不妨都命人取出来让妾长长见识……”
“还有,妾这个护甲得好好修剪一番了,万一划伤那里岂不是又要被责罚……”
女子眉目低垂,云鬓微乱,意态慵懒,此情此景,本应是闺房里懒于梳妆,坐等夫婿来伺候的温情画面。
可经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刻薄,哪里还有半分柔情?
傅长烨听罢,并不理睬,只由她任意胡闹。
愉景暗暗咬唇,故意更弄出些声响来,可依旧没得他回应。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得回应,反而更惹人恼。
顿觉,索然无味。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不甘,干脆又吃了好些瓜果,她不信他能忍,他残局收拾干净了,她便再弄,反反复复,挑战他的耐性。
是他让她回宫的,就算他恼了她,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可是,她三番两次故意激他,他偏偏不为所动,仍旧专心看书。
她将那些残物又往他手边摆了摆,他仍是不动声色,只微微侧身,往桌角移了移,面上却是半分恼火都不曾寻见。
他让,她便逼。
他躲,她偏不给。
直到她占据整张桌子,也直到他无处可躲。
终于寂静的车厢内,愉景听到原本很有规律的翻书声,有那么一瞬停顿了下来。
要发火了吧?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吧?
男人啊,还真是喜欢口是心非。
口口声声说爱着她,最终到头来,还不是只喜欢他自己,还好意思说普天之下,他是最爱她的人。
就是这么个爱人法?
愉景面色冷了冷,更刻意取过一只酥梨,细齿从梨身上咬过,一壁咬,一壁不看他,只卷帘瞧车窗外。
车子急行得很快,黑夜里车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唯有影影绰绰的树,还有无边的星空。
他有多着急着想困住她,所以连夜带着她回宫。自出宫到再度进宫,这中间才隔几天?
都说天子一言九鼎,难道就是这么个朝令夕改法?
可不可笑?无不无耻?
所谓的离宫诏书,竟是用来欺骗蒙蔽她的,真是荒唐啊。
思及此,手中的酥梨再也咽不下,莫名的烦躁涌遍了全身,愉景一把将车帘甩下,同时被搁置下的还有那个被咬了一半的酥梨。
车灯随着车帘的起落,微微也跟着摇晃了两下,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灯烛于瞬间暗了半分。
翻书声再听不到,只有比风更寂静,更令人压抑的沉默,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折腾了一晚,到最后只剩下不甘。
傅长烨的目光落在愉景面上。
他目光灼灼,愉景又岂能不知?
他越是看她,她越是我行我素,憋着气,板着脸,就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泪水要下来,逼回去,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