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之把军旗向后丢去,拔出了背在背上的另一把刀,纵马挥刀,冲开面前的敌军。
一个士兵扑出来,是四年前说着“将军在我们就放心了”的年轻人。他接住了砸过来的军旗,用力高举!
乱军里,他们的将军一路破军而出。人chao在她面前分开,又在她背后合拢。
无数的兵刃挥向她的背影。
“冲锋!”
那个年轻人嘶吼着。
将军若是倒下了,由他顶上。
“冲锋——”
小半个北狼营在他身后嘶吼着。
他倒下了,由下一个人顶上。
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兄弟——他们有千千万万的将军,千千万万的领兵人。
群龙无首?
不,他们就是那条巨龙斩不尽的头颅!
只要他们没有死绝,还有一人站在战场上,就永远有下一个将军。
北狼营的军旗……大胤的军旗,永远不会倒下!
那个劲瘦的背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没入千万人chao。
曾经狂浪,曾经暗chao。
世上从来没有一座用“太平”建造的边关。
世世代代的武将用命镇守了大胤北边的门。
百年的荣光。用血写就,用骨铺成。
百年的诅咒。
五十年前,姚琢去了。四年前,顾怀泽去了。
现在,轮到她去了。
身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敌人和战友混杂在一起,面目模糊。与她并肩的,只剩了她自己。
乱军之中,顾玖之飞身而出,刀斩过一个将领的脖颈。
头颅飞出,鲜血喷溅。
□□同时没入她的胸口。
顾玖之不退反进,反手捅入旁边近卫的胸口。一脚蹬在马背上,旋身扑出,一刀切开扑上来的一个参将的脖子。
再借着这个力道跃起。
顾玖之跌落到地上,跟着落下来的是无数的刀剑。
她奋力仰身,挥刀,连人带剑地劈开了最靠近她的一个士兵。
血泼到她脸上。
再撑一撑……他们没剩太多人了……
当胸的一刀。几乎劈断了肋骨。
顾玖之咬牙,用尽全力架起刀,格住了劈过来的一下。
殷红的色泽从她身下流淌开来,连浸入泥土都来不及,汪成了一泊。
粘稠,浓腥。
顾玖之咬紧了牙,翻滚向攻势最薄弱的一个方向,搂着她的刀。
她已经没有挥刀的力气了,甚至连格挡都做不到。
枪尖刺入她的腹部。
眼前一阵发黑,几近晕厥。
她用力掐进自己身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把她的意识又拖回来。不愿意轻易放过她。
利刃砍过她的手臂。她怀里的刀跌落到地上。
她已经分不出翻滚向什么方向了,只是用力地蜷紧了自己。
疼……想来死了也不过这样,倒是再也不用受这个罪。反正……做完了……
顾玖之不怕死的。
她想活下去,却从来无所谓死。
是么?
她以前向来无所谓的。可是……
顾玖之再一次一把掐进伤口,痛得几乎喊叫出声。眼泪涌出来。
想回去……想……见他。
想见他。
很想很想见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啊,她开始真正的眷恋活着,开始害怕死亡。
薛逸。
顾玖之嘴唇蠕动着,默念着那个名字,却好像不舍得喊出口。
薛逸……
原来,有那么多执妄,撑着她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撑一撑……撑到……
刀剑捅入她的身体。
她终于明白了那无可奈何的绝望。
顾玖之仰起头,拼命地仰起头,沙哑的嗓音掺着血,在空中嘶嚎。
“薛逸——”
北狼营,雁沙守军,西陵守军,沙徊守军——
突入落雁岭!
“将军!北关传来战报了!”传令兵奔入军帐。
“可巧。要再晚一会儿,咱们开拔了,可不是收不着了。”薛逸随口调侃了句,从士兵手上接过战报,脸色都明亮了几分。
“那不能,顶多是从这里转一圈再到逐安。将军你这是几天都不愿意等啊。”他的几个近卫都是年轻人,平日里跟他没大没小的,更不用说这两天打赢了仗,要收兵回逐安了,更是放松。
另一个立马跑到一边去摸前几日便准备好了的战报,那里混着一个纸包,包着几块桂花糖:“诶,将军,这个是要一起回过去的吧?”
薛逸横了他一眼:“就你机灵。”
“嘿嘿,那当然。”那近卫全然不怵他,还很得意地挺了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