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时间朝堂中出现了质疑之声。一则说世子的遗体尚未找到,不应草率放弃,二则说世子罪大恶极,力挺周珩上位。其中权势最大的、也是最支持周珩的人是武安大将军,他带领士兵驻入皇宫外围,京中到处都是他的士兵巡逻,朝臣们再也不敢轻易站队,只好先让周珩作为储君人选。
周珩倒是毫不客气,直接住入了养心殿,因还未举办登基大典,他把若鸢安置在欢怡殿的偏殿,若鸢恍惚间倒有种故地重游之感,仿佛这还是在春日里,仿佛她还是初来乍到一般。
周珩住在养心殿中,倒穿起来了龙袍,虽没有穿出去,倒给了若鸢看了看:“鸢儿,这适合我么?”若鸢奉承他,却心知他的好景不长了。
许是人成功时便容易回念以前,周珩拉着她没日没夜地讲着以前他的那些苦日子,也全把他的身世吐露出来。他说以往住在寺庙时,那些个尼姑都知道他是父皇私通先帝的妃子的私生子,是个出身极差的龌龊产物,总是待他很差。每每他看见父皇去探望母亲的坟墓时,总是一阵恶寒。
他非常恨自己的出身,他就是一定要摆脱掉这个可悲的出身。
如今他得愿以偿了,同若鸢道:“以后我一定待你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他并没有再提立她为后。
若鸢只是笑着看他,心底里一阵冷意。过好日子?只是他的好日子罢了,他口口声声说心悦于她,无非也只是爱他自己罢了,不论是鸳儿还是鸢儿,都只是他顾影自怜的一面镜子罢了。
他爱谁?他爱他自己。
这暑天里日头倒毒,晚间忽然下起来了磅礴大雨。宫中正准备着登基大典,武安大将军的小女儿也预备着要当她的皇后,唯有若鸢在养心殿里陪周珩吃着一顿家常菜,周珩倒说想吃她亲手做的菜,若鸢才想起原来她还在醉仙楼学做了一道阳春面,如今倒是可以做给他吃。
可惜那碗阳春面,原并不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
若鸢从小灶里做了出来,周珩倒是很高兴,连连夸赞她的手艺精进了。周珩只一个人吃着,若鸢推脱说胃口不好,便不吃了。
周珩像个孩子似的不停地说着,说明年也要带她去看灯节,到时他们俩打扮着装,偷偷溜出宫。
说着说着,他自己笑了,若鸢也笑了。
若鸢笑得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心中忐忑着等待,终于听到了外面内官用那尖细的声音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世子领兵进宫了!”
一阵兵戈相见之声,还未等周珩反应过来,外面传来刀刃刺入□□的声音,大抵那一剑透胸而过,血溅到了门外,“噗”的一声。
血染了半扇窗纸,如泼似溅。
周珩大惊,想站起来却也站不起来,一阵虚软,倒在了桌下,只是双眼睁着,好似死不瞑目的模样。
若鸢冷冷笑了:“你让梁五杀了我爹娘时,可曾想到过今日?”
她每吐出一个字,周珩的眼睛就要多瞪大一分。
“你没想到,你做事也不够利落。我大哥死里逃生,我早看到了你的那封密信,让我大哥禀告了世子。世子在军营里不动,不是他被吓傻了,而是早有对策。你们既然想杀了他,那天夜里他早就找好了替身,一场大火把他烧的无影无踪。你猜他去了哪里?他早到了扬州,和扬州巡抚汇合了。如今朝臣都跟在世子身后,武安大将军又算什么呢?他手里可没有另一半兵符,你苦苦追寻的另一半兵符么,早在世子手中了。”
若鸢抄起匕首,朝周珩走去。她把冰凉的刀尖抵在他的脖子间,眼中又恨又有泪光,周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剑眉星目瞧着她,以往要把她瞧化了,如今她只是高举起匕首,狠狠刺向他。
尖锐的刀刃没入他的脖子,他却如春风暖意一般瞧着她,口中咳出大片大片的血,湿濡了前襟,眼里杂着些不甘、歉疚、震撼——似乎还有释然。
若鸢噙着泪收起匕首,只心里想着,爹娘的仇终于报了。她紧紧闭上眼,滚烫的泪珠洒出来,流了半张脸,忽的觉得心间全空了。她想,这出闹剧原是结束了么?她想,她的爹爹娘亲,还在郡王府等着她回去探望吗?她想,一切还能回到从前吗?
再睁开眼时,周珩已然断气了,只是唇边微微翘起,若鸢合上他的眼,忽然却又用尽了力气打了他一巴掌,这是周珩活该的,却也是她活该的,早就不该爱上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外面一片兵戎交戈声冷硬如冬日寒冰,那雨声早也停了,若鸢打开养心殿门,雨水方才原是噼里啪啦地浇着,把血水也冲刷了个干净,唯有房檐下滴滴答答着水珠,还有殿角明亮反光的风铃透露过磅礴大雨的痕迹。
她想,一切终于结束了。
世子身披胄甲,虽他出征时若鸢不曾见过,而今她终于见到了。可笑她还曾傻傻以为那个人是世子——那个人只是一瞬而过的虚幻美梦罢了。
世子走进养心殿内,靴子踩了满屋的泥和着水,周珩的尸体还没有彻底冰冷下来,血喷了满屋子,面上却很安静。
若鸢跪下请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