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妮,”他说道,“让我告诉你我妈的事。她是个好女人,伟大的母亲,可是一提到上帝,她就迷信得不得了。当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会说——”他用康瓦耳的口音说道。“‘你是个坏孩子,明克,你会遭到报应的。上帝会记得这件事。’然后如果我跌一跤,擦破了膝盖上的皮。她会很得意地说道:‘瞧?’好像是上帝把我推倒似的。然而最后她却是因为吐血而死。”
他眉头紧皱,垂着头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对她来说真是既痛苦又丑陋,你知道。我告诉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她只是哭了又哭,充满了悔恨。她相信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或是没做什么好事。可是你瞧,我们没有人觉得她不好,她是最最善良的女人。她从来不打我们。当我们淘气的时候,她唯一使用的武器,只是说我们会得到报应。而我们这些孩子只会朝她翻着眼珠子,因为我们都不相信我们会有什么事:我们在她的保护之下都觉得很安全。”
他沉默了一、两秒。“别那样地死去,云妮,或那样地活着,好像你已在事情发生前洞悉了一切,或是不停地自我催眠,以为这样就能解释所有的混乱。”
她朝他蹙眉。“崔先生,有时候自我检讨是件好事——”
他倾身靠向她。“云妮,早上那件事是我一直处心积虑要做的,你只是给了我机会,甚至是我骗你给我的。它已经过去了,别再想它。你对每件事都过度Cao心了。”
“我在乎细节以及我自己的表现,我喜欢尽全力去做,并且经常检讨——”
他打断她的话,难过地摇着头。“不,这些枝微末节会让你陷入悲惨之中。它们会像石头般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害你难过且走不动,就像我妈那样。你并没有做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我们可以继续了吗?你是个好女孩,包云妮,善良而正直。你并不是像我刚到这儿来时所说的那样用鼻尖看人,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他咧嘴一笑,又嘲弄地加上一句:“或者说大部分的时候不是(ain’t)。”
“不是(aren’t)。”
“对。”就在这时候,李太太走进门厅,边哼着歌边拿鸡毛掸子掸着离他们几尺远的架子。他们听着她哼歌,直到她离开。明克压低了声音,重拾原先的话题。“说真的,”他问道,“你真相信只靠你几句话就能让我剃掉嘴唇上的胡子吗?你什么也没做——做的人是我。而且我随时可以再留。”他轻笑,朝她眨了眨眼睛。“其实我的收获更多,包小姐,因为我知道了你有全英国最漂亮的一双腿。任何时候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瞧见它们。”
云妮笑了起来,不让他继续得意下去。“崔先生,想象是件好事,可是我们都知道现实更重要。我看得见你这儿的胡子已经不见了——”她还来不及多想就碰了他的嘴唇上方。迅速缩回手,她说道:“我知道现实是什么,而你只能靠记忆作白日梦。”
他扬起眉毛,碰了碰她的指尖前一秒才碰过的地方。他大笑,这次是从胸中发出的那种低沉的隆隆声。“包小姐,”他说。“你是在跟我调情吗?”
她的双颊立刻发烫,她掩面遮住火热的双颊和渐渐形成的笑意。“不,当然不是。”
“你是。”他坚持道。
“不是。”她用力摇头,可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的手指碰了碰她的下巴,托起她的脸正视自己。“你是,”他正经而平静地说道。“小心,包小姐,我喜欢调情,更喜欢它的结果——但你可能不会喜欢。”
她的确知道自己应该小心,但她仍忍不住轻笑。他觉得她很迷人,或许她真的有些吸引力。从早上起,这个念头就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翻转。那不再只是言语,她是真的感觉到他被自己所吸引。而她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希望自己真有某种吸引力,而且有个合适的人懂得欣赏。
崔先生打断了她甜滋滋的想法。“别小看我,云妮,我会引你走上那条路,我迟早会得到你。”然后他用了一个她在半小时前用过的字,小心翼翼地发出每一个音节,他说道:“不合适。”过了一会儿,他用自己的方式说:“完全不合适的路。”
就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崔先生比她原先所想的更聪明、更具吸引力,也更有自信。这些人格上的特质让他充满力量。她要谨慎提防这股力量,他也明白这一点。脸被他托在手中,她很清楚地明白一件事:当他站在她身旁时,她的血ye就会不由自主地奔流起来。
晚餐过后,云娜仍然无法正视一个决心要引她“走上那条路”的男人的嘴唇。为了避开平时那种对他的说话器官的专注,她想到重新组织他的句子,甚至他的思考方式。
“我晚上想到书房去,然后在那儿大声念书给你听,”她轻快地建议道。“我们要借由教你古典文学的方式,让你沉浸在标准的英语中。”
在书房里,她取下一本书,开始念给他听——他坐在沙发上,她则坐在没生火的壁炉另一侧的一张椅子里。
她原本只想念一个小时,结果却开始讲起德莱登所翻译的奥维得著作《蜕变》的故事,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