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自从十二岁入宫为婢,便再没踏出过京城半步,青州成了她再难返回的地方。
孟闻缇有私心,抓住了这一点勾出黎氏丝丝缕缕的乡情。
她将长公主挑选的小衣摊开展现在黎氏面前,又把自己亲手绣的婴孩的肚兜赠给黎氏,直到黎氏止住眼泪才暗自松下一口气。
踏出黎氏院子时,孟闻缇扭头去问涟娘:“阿练什么时候回国子监?”
涟娘思索着:“好似再过三日吧。”
她点点头,沉yin道:“暂且先让他过几日逍遥日子。”
年后康王依旧没有回岐州。
她想,她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
三月柳絮飘飞,小书童一路跑过来时沾染了一身白絮,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窗外,用手指轻轻叩窗栏,低声唤道:“世子,郡主来寻你了。”
坐在窗边的孟闻练一惊,下意识看向座上正侃侃而谈的学究,觉得有些头疼。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来,学究见状停下讲学,意外地盯着他,学堂上的众人一道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向他。
孟闻练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却还是厚着脸皮弯腰捂住肚子,痛苦yin道:“学究,我想是早上吃坏了肚子,现下难受得很……”
一直坐在讲堂另一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季眠手一顿,豆大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染了一片他方写好的楷字。
他平静地抬起头,只见近乎落荒而逃的孟闻练的背影。
孟闻缇就等在国子监东面的学义湖边,孟闻练瞧见那抹眼熟的妃红,大步跑上前:“阿姐,你怎么来了?”
先前孟闻缇就算来接他,也是等在门外,再说今日并非国子监下学的日子,她的突然造访显得异常万分。
孟闻缇转过身,拉过他的手,颇感慨地叹道:“没什么要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孟闻练:?
说得倒是轻巧,为了见她,他可是逃了学究的一堂课啊……
“我代父亲来看看你,碍了学究的课也不打紧,阿姐相信以你的自觉,自然会把学究的课都补上。阿姐这次进国子监寻你,不过是想让你知道,父亲对你期望很高,你可不要让他失望了。”
孟闻缇有一个优点,就是睁眼说瞎话一点不心慌。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孟闻练讲着大道理,又从四书讲到五经,也不管孟闻练是不是听得懂,拣了人话就脱口而出,全然不顾他渐露不耐烦的神色。
后山上的钟敲响第三遍的时候,孟闻缇总算停嘴了。
孟闻练如获大赦,他可算明白,比学究讲课更无聊的原来是阿姐讲大道理。
他撒腿就要跑,却被孟闻缇喝住:“站住。”
孟闻缇揪住孟闻练的衣领,Yin恻恻地笑道:“阿姐话还没说完呢。”
孟闻练脖子都僵了,他那句“还有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有一股力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栽进学义湖中。
他听见涟娘尖利的喊叫声:“郡主?!”
冰凉的湖水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喊不出声,他吃力的扑棱着双臂,可身子不听话地往下坠。
他不会水。
孟闻缇静静地看着他的脑袋被学义湖的湖水完全漫过,然后开始故作惊慌地大喊:“快来人啊,世子落水了!”
……
孟闻练醒来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眼睛一睁,他看见了立在他床边的景昭侯和长公主,以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闻缇。
他觉得这场景好熟悉。
孟闻缇红着眼,连语气都稳不住:“阿弟当时走在学义湖边上,想是脚下打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我本想抓住他,可是……”
可是什么,孟闻缇不必再说,孟闻练不必再听,景昭侯也是清楚的。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寻阿弟的……”
这肝肠寸断般的哭喊,听得孟闻练心都一揪,若非他是受害者,他自己或许都要信了。
景昭侯拧着眉,喝问:“真如你阿姐说的那样吗?”
孟闻练也挤出几滴眼泪,装得楚楚可怜:“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景昭侯气急,一掌拍向孟闻练脑门骂道:“你这皮猴,一天到晚能不能省点心,看把你阿姐给吓的,一个男子汉,长到现在都不会水,丢不丢人!”
孟闻练被这一掌给打蒙了。
好家伙,阿姐落水那次,景昭侯可不是这样对阿姐的。
行呗,合着他是捡来的。
他绝望地不作狡辩,眼角真真切切落下了难过的眼泪。
孟闻缇赶紧扑上来护住他:“父亲,阿弟都这样了,你就不要再打骂他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景昭侯冷哼一声,被长公主劝走了。
见景昭侯离去,孟闻练终于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指着孟闻缇哭道:“你这个坏女人,你是在谋害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