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拿着啤酒杯坐到沙发上,看到墙上挂了幅画,画的是穿过城市的小河以及两岸的街景。画中季节正是夏天,河岸边不知是咖啡馆还是小酒馆的铺子把椅子放在街边,穿着夏日服装的人群有坐着喝饮料的,有刚从商店里走出来的,还有两个人坐在岸边抱着膝,不知是在看河里的小船还是在聊天。夹在河道旁生长的树上绿荫如盖,两排树的空隙中透出远处教堂的尖顶。
“哥,这画是你自己画的?”
“我可画不来,Lise画了送给我的。”林连古把平时放在门口坐着穿鞋的小茶几挪到沙发跟前放杯子。
“Lise?是你小的那个妹妹?”段泽对林连古家的情况知道个大概,但是细节并不太清楚。
“对,我妈和Bert的小女儿,刚去艺术学院读书。大女儿叫Isabelle,还在读硕士。”
“她们回来过吗?”
“以前我外公外婆还在的时候回来了几次,这几年还没来过,Lise说等她毕业的gap year要来国内。”
林连古3岁的时候林妈妈有了一个去德国留学的机会,权衡再三之后她把段泽留在国内让他和林连古他爸林志一起生活。林志自己工作也忙,林连古的爷爷nainai那时还在乡下,他就常常在外公外婆家做作业吃饭,等林志下班再来接他回去。
林连古上小学二年级之前的暑假和林志一起去德国探亲,那时林父林母两人的嫌隙就已经初见端倪。林妈妈想留在欧洲发展,极力劝说林志也过去。可林志是独子,抛不下国内的父母,又想到自己在国内的文凭过来未必会得到承认,不好找工作,到时只能依赖林妈妈生活。他犹犹豫豫始终没下定决心。
回国之后,地理上的距离和对未来规划的分歧让两人渐行渐远,终于在几年之后协议离婚了。两人在林连古是否出国的问题上大吵一架,林志坚决不肯把抚养权让给林妈妈。他认为林妈妈现在自己都根基未稳,何谈照顾好儿子,而且林连古在国内有自己熟悉的环境和朋友,突然改变肯定非常不习惯。林妈妈则是觉得趁林连古年龄小,更容易适应新的语言环境和生活习惯,为今后在欧洲学习生活打好基础。两人僵持不下,各自请老一辈出来做说客,可是林连古的外公外婆也不想宝贝外孙小小年级就出国,所以最后林连古还是留在了国内。不过林志答应了林妈妈,让林连古上高中后就去上德语班,准备毕业去德国读大学。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林妈妈在德国工作了三年之后被一家同行公司挖到了荷兰,就是她当时的老公Bert当的介绍人,之后就入籍定居在了荷兰。因为这个变化,已经学了一年德语的林连古又加了一门荷兰语的学习任务,林妈妈说两门语言都学,到时候可以两边的大学一起选。但是那会儿在国内,个人学习荷兰语的途径非常有限,没有专门的语言班和老师不说,连教材都只能找到大学里西语学院荷兰语系的课本。这种从语法上手,大量背单词的学院派方法不适合林连古,于是林妈妈专门寄了一箱荷兰买的教材和光盘给他,运费在当时可以算是天价。
荷兰语和德语同出西日耳曼语支,很多单词写起来不一样听起来差不多,德语还要更复杂些,两门语言同时学对于林连古来说简直是折磨。他经历了两门语言混起来的乱用时期,又经历了听得懂说不出的哑巴期,终于磨着磨着好像突然开了窍,自此以后学语言就平顺了起来。
林连古最后选了荷兰的大学。他虽然没去过荷兰,但是在学语言的光盘里,荷兰带给他的印象比德国更阳光更开朗。德国就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旅行箱,里面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种整整齐齐的物品,衣服叠得棱是棱角是角。荷兰就像春天的花田沐浴在阳光下,微风和煦,色彩斑斓。
去了荷兰之后他上了一年桥接课程,然后才算是正式开始读本科。在荷兰的这些年里,林连古周末就跟其他的荷兰同学一样回家住,虽然林妈妈和Bert都对他很好,但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客人。他刚去荷兰的时候,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一个7岁一个4岁,都是最需要家长关注的年龄。林连古在国内这么些年,虽然母亲只回国寥寥几次,但每次母亲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这种独享母爱的体验在他对母亲的思念中不断地加强,在林连古的想象中,自己到了荷兰能拥有更多的母爱,但在现实里,他每次跟林妈妈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有限。家里被两个小孩吵得鸡飞狗跳,如果她们没在家里那就是在去各种活动的路上,由两个成年人和林连古这个半大小子轮流接送。再者林妈妈的职位越做越高,工作越来越忙,就更没有跟林连古交心的机会了。虽然她对林连古的态度没有变化,物质上也绝不亏待他,林连古还是觉得跟林妈妈少了母子之前的亲切感,反而成了一种被表面和谐包裹起来的一种疏离的客套。
这感觉在有一次他们一大家人一起去德国旅行的时候尤其明显。在欧洲乐园玩的时候,Isabelle和Lise要玩的游戏即使两个大人都不感兴趣也会陪着她们一起玩,而林连古喜欢的项目他们大都让他一个人去,虽然这也是放心他的一种方式。即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