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阮母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儿崩断了,
在那从不曾有过的感受里,阮糖像是突然挣脱了千年的禁锢,挣脱了外界对她的一切规训,沉浮着,漂泊着,也享受着。
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她迈出了那一步。
而她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她仰头,望着他汗shi的眉眼,突然歉疚起来。
她让他做了工具人。
她用来赌气、表明立场的工具人。
这不由得让她心疼起来。
他没有一丝儿距离地抱着她,而她趴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闭着眼,小心地隐去眼眶的shi润,轻声说:“对不起啊。”
她坐起了身,没有半分遮饰,只是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素白修长的指夹着烟,袅袅的烟雾中,她的口红凌乱地晕染了她的面颊,还有一些在谢如琢身上。
俩人的皮肤都白,什么口红,什么俏痧,什么抓痕,都明显得紧,像是高对比度高饱和图画,显得格外香艳,叫旁人看了免不得生出无限遐想。
那每一道痕迹,都能叫人逆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然而,这里并没有别人。
只有他们。
在这单独的空间里,阮糖心中又有无限的茫然。
她大学学的传播学。照她父母的安排,本来是要让她进电视台的,她去了三天,因为不适应职场,看不惯酒桌上一些拿女性开涮的事,选择了离开。
后面,她父母又让她去她弟弟的公司,给她弟弟打工,她弟弟不情不愿,认为她这样的性格无法在娱乐圈做事,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答应让她挂名一个好听的职衔,将来好找金gui婿,她父母觉得可行也答应了,只是她自己的答应。
在大学刚毕业那年,她也是茫然而惶恐的,只觉天地之大,渺小如她,不过是一只蝼蚁,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可她又怕死,又觉得自己来这个世上,什么事情都没干,狼狈到大学毕业,连死亡都是狼狈的。
只有自己钻研古籍,发挥自己天才的想象力去设计、去制作一些东西,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于是,在父母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中,在电商尚未发展起来时,她选择了在网上开店。
后来,她能盈利养活自己,是时代的浪chao给予她的馈赠。
早在今年年初,她又有了新的茫然。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褪色成灰白,变得毫无意义。
她没有意义。
她做的事没有意义。
后来,她变成了草泥马,奔着一个目标做完一件事,仿佛又没有了意义。今天,在醒来的那一刹,她决定去旅行,不是为了躲谢如琢,而是寻找属于她的意义。
这种没有意义的孤独,谁都无法消解。
一时的意气之后,连刚刚的争吵、辩驳、报复,都像是火柴燃尽的灰烬。
她吸着烟,整个人像是一个易碎的破布娃娃。
隔着香烟的雾,她看向谢如琢,“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她说:“谢谢你的厚爱。”
话音刚落,在他深沉灼热的视线中,香烟的雾都因颠簸而变得歪斜。
阮糖把今日看作一场露水情。
她和谢如琢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应该有且只有这一个交点。
然而。
谢如琢对她的话不予置评,他只是吻了她,说:“你做你的选择,你做的我的选择。”
阮糖还是去了医院。
从阁楼出去时,她的腿都在打颤。
谢如琢去扶她,唇边漾着笑,问她当草泥马时作弄他有没有后悔。
阮糖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一直到上了车,才鼓了鼓颊说:“我又没想到有今天。”
一路上,车外是吵吵嚷嚷的喧嚣,就像这个快节奏的、急躁的城市,就像人心。
谢如琢一手开着车,一手牵着他的手。
他并不评判她的对错。
他只是像一座坚定而沉稳的山,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不论面对什么,都能忠实于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阮糖的面颊耳颈都发着烫,阁楼里那几个小时亲密的纠缠,让她也开始妄想起他们的可能。明明,他们之间的差距那样大。
她就像是一只随风乱飘的风筝,永远在寻找自己的意义。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想要一个人手里握一根线,将她拉回这个世界。那根线,她希望是在谢如琢手里。
只是,她开不了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捱过。
理智上,她想让他走,别看见自己的狼狈。
然而,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自欺欺人。
让他看好了。
也许,当他了解全部的我,就会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到医院附近时,谢如琢突然停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