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范城城头被放下来,从浑浑噩噩状态回过神之后,她就是忐忑,一想起赵徵她就慌得不行,她在想和儿子见面后要怎么说?
赵徵可能会很生气,他会很恼怒,很愤懑,甚至对她这个母亲生了怨怼。
赵徵情感浓烈滚烫,他性子像火一样的炽烈,从小就是一个小霸王。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她做得不对,他千里来接她却不得不拒绝了他,是她伤了他的心了,她不知他能不能原谅她,怎么样才能原谅她?
一想到这些,柴皇后就心慌意乱,这些日子她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和赵徵说,她预演过无数次母子再相见的情景,但她从来没想过,赵徵没来。
——他不见她。
当听见嘚嘚马蹄敲击小巷的青石板地面上时,柴皇后一喜,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陈达推门相护,一蓝衣少年缓步跨进门槛,身后却空空如也,根本就不见记忆中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和那张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庞。
风卷过,檐角雪沫簌簌飞下。
柴皇后心里骤一空,她怔怔看着,有眼泪模糊了视野,刷刷落下。
“……阿徵呢?”
直到纪棠缓步进了正房,陈达把门关拢起来,阻隔了寒风,柴皇后才仿佛回过神来,她怔怔看了纪棠一会,急忙问了句。
纪棠说:“他有事,不来了。”
“有事?”
“不来了?”
柴皇后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明明很简单的几个字,但她好像不明白话里意思,怔忡重复着,眼泪却刷刷的地滑落下来。
纪棠挑了挑眉,对于柴皇后,她其实并没太多倾谈的欲望。她对柴皇后的观感其实挺一般的,哪怕对方很美很美,灵气逼人岁月不老的那种美,带来了极多极多的视觉舒畅,但她也没法对对方心生喜欢得起来。
但她到底生了阿徵,说真正厌恶吧,也不至于,反正观感有点复杂。
当然,上述前提是因为柴皇后虽然一直在掉链子,但就总体结果而言,却倒没对己方阵营造成什么实质伤害的缘故。唯一乐京平原那次,他们也Yin差阳错因祸得福了。
要是她害己方战局受挫,承受什么非必要大伤害,或者害了柴显柴兴性命和受伤之类的,那纪棠就肯定就不会是这个心态的了。
没有的话,那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身边近人,她就做好她的探望工作就行了,也不需要多费心思。
至于柴皇后日后怎么安排?纪棠想,相信这茬子事大概是不会轮到她Cao心的。
纪棠笑了笑:“娘娘,您近日可还好?”
“吃得如何,睡呢,底下人伺候可还尽心?”
不管心里怎么想,纪棠态度还是十分温和的,她微笑晏晏,轻声细语,扶柴皇后坐下来,温声询问她的起居饮食、身体状态等等。
至于放在榻上睡着的那个小孩子,柴皇后不提她就忽略过去了。
柴皇后强颜欢笑,勉强收敛起心神,和纪棠说话。
“无事,都好,人都很尽心,没什么缺的。”
纪棠是个女孩子,她没有掩饰,进屋一解下大氅,柴皇后就发现了。
这个能代表赵徵来探看她的女孩子,柴皇后直接把左腕上戴的那只白玉镯子撸下来,套在纪棠手腕上。
“这是我祖母临终前给我的。”
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柔润得像一团膏腴,祖母原话是,让她以后传给儿媳妇。
纪棠笑笑:“真漂亮。”
她也没拒绝,低头瞧瞧就继续和柴皇后说话,两人说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事无巨细都问过了,柴皇后说一切俱好,但纪棠还是给微调了好几处的细节。
柴皇后心神恍惚,连儿媳妇都了没细瞧的心思,更何况其他?她心里想的就是赵徵,最后纪棠低头转了转镯子,站起身告别,她怔怔送出去。
“阿棠,……”
纪棠微笑摇头:“娘娘,怎么了?”
柴皇后摇头,她刚才说让纪棠用不着这么唤,但纪棠想着不叫这个也不知叫啥,她总不能叫母后吧?还是算了,她坚持这么唤下来了。
柴皇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期期艾艾,满含期盼看着纪棠,那双盈盈水眸甚至带着一丝祈求。
但纪棠微笑不变,目带询问,她装没看懂。
赵徵来不来,这事他自己拿主意,她不会干涉,也不会劝他。
等了一会儿,柴皇后还是没说话,屋里的孩子却醒了,“哐当”一声砸下来什么东西的声音,慌乱忐忑中柴皇后一惊回头,炕几被睡醒的孩子一蹬上头阵燃着的香炉滚了下来,烫了孩子一下,孩子哇哇大哭。
柴皇后一慌,赶紧跑过去,她把香炉拿掉,把孩子抱起来,可等她抱着孩子慌忙掉头追出去的时候,纪棠已经走了。
那两扇半旧的黑色门扉在北风中微微晃动,外头的有人轻叱一声,马蹄嘚嘚,车轮滚过青石板,离开了小巷。
——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