窍,说起来滔滔不绝,换好几个思路给周承韫讲一通。忽然他把笔扔下,脸蛋蓦地发烫,埋头指责周承韫,“你都毕业了!还要我讲没学过的题。”真是过分,又玩他。
“哎呀,我笨嘛,以前都不会的,你讲才懂。我们小禾好聪明。”周承韫忍笑换到面朝林小禾侧脸的坐姿,固执地去揽他的肩,“要是老师都像你,我就考上大学了。”
“我有什么好教你的。”林小禾还在嘟囔,纠结于年龄和幼稚的课本。
周承韫终于绷不住哼笑,手掌用力将林小禾带向自己,一个结结实实的吻落到他脸上。男孩在他脸上耳廓黏糊出声,“那换我教你点别的。”难以辨别笔杆掉落和摁下台灯的声音谁更清脆,反正这个晚上林小禾是学不成了。
那天近前的吐息与徐徐河风伴奏,周承韫赏了个爽,仿佛自呱呱坠地起每个夏天的萤火虫都在此刻绽放。他们临近午夜才往回走,人潮散去,牵手也被允许。周承韫毫无征兆地停步,松开林小禾的手也松开另只合握的拳。
他从手心放出一只亮至末路的萤火虫,扑朔扑朔,快要飞入林小禾的眼眶。
11
暑天农家落不得清闲,却是林小禾余暇最多的一段时间。不必学校家里两头兼顾,即使农忙也能多分些功夫操持家事。暑假家家户户的小雀鸟们往回飞,不缺劳力帮工,林小禾便打算加紧给厂子做东西换钱。
那个人和天气一样霸道,闯进他的生活,稀里糊涂滚到一块儿又稀里糊涂跟他好。林小禾原以为他会送走奶奶再孤伶伶送走自己,奔波劳苦一生,以至于梦中也不敢肖想爱人形状。
老天用剪刀把朦胧的布破开,要他好生看,叫他接着。溃堤塌石,平地生波,林小禾哪里接得稳,和沉甸甸的心齐同下坠。砸进潭水里山涧中,摸不到底,只感觉周身温煦。周承韫的腻歪劲儿没过去,他又能出息到哪儿去?
林小禾甩甩头,攀住路旁支出来的树干登行泥泞的陡坡。他得清醒一点,趁难得天晴把竹子砍回去。背后澄黄的太阳刚刺破稀薄晨雾,折射出光斑洒向已经冒出汗水的肩背。
家里那位懒虫睡够回笼觉,怀抱空冷。周承韫慢悠悠洗漱,院中林小禾洗好的衣服业已半干,烘染出一股洗衣粉的味道,有些甜但很洁净。搀林奶奶散步过后,周承韫不拿自己当外人,翻出林小禾的背心换上钻进烟熏火燎的厨房娴熟地张罗午饭。
要说变化,是勤快了点儿,但周承韫最大的感觉是新鲜。林小禾嫌他添乱,不让人跟去干活,落到周承韫耳朵里就是疼他,新鲜。这个人新鲜,这种感觉也稀罕。即便做不成跟屁虫粘人精,他也能千方百计找存在感。
比如突发奇想跑屋顶上找信号给朋友打电话,让人充点话费来,好给外出的林小禾发“骚扰”短信,什么空虚寂寞要卿卿赶紧回来临幸他这个家庭煮夫。林小禾省话费,一般不回,但周承韫知道他会看,甚至意外看到他截图存档。
林家的田地他早跑熟,有人热饭林小禾图省时不再往返折腾往往由他送去。然而竹林遍布后山,周承韫不清楚林小禾此时具体的位置,更找不着路,只好提前打电话催他回来。
山上信号不好,铁塔还是去年孩子们要上网课紧急架的。这一带群山绵延,村落分散,信号无法完全覆盖,因此头两遍打不通时周承韫还没觉得奇怪。
乡村生活永远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恬静代名词,实际上这种地方非常讲求势力与人丁,人多势众不挨欺负。孤儿独老要过平常生活,林小禾很强势,就像总是竖起尖刺的小兽。面对珍视与爱切,周承韫却觉得他过分谨小慎微,是极不愿令人担心的性子。
况且他更清楚村里糟糕的信号,定然会自行回来。可等到快下午两点,连林奶奶也坐不住出来问过好几次小禾怎么还没回来吃饭。山高路险,暴雨间至,泥土路少有干透的时候,周承韫隐有些猜度,恐怕出事了。
但他只能扯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对林奶奶道:“小禾哥想多干会儿,您别担心。去休息吧,我这就去送饭。”
他的笑总能感染人,露着大白牙和弧度恰恰好的小括号。林奶奶身体不好,深居简出,除周承韫代小禾照顾她的时候两人接触并不多。林小禾的性格可能源自家庭教养,林奶奶也不喜欢麻烦人。不过短暂的相处足够她断定这个孩子靠谱,她点点头,嘱咐道:“穿套鞋去,地湿,鞋给你弄脏了。”
“好,我把饭装好就去。”周承韫擦擦手把她扶回床上,又拉好窗帘,做出一阵碗碟饭勺碰撞的声音才走出门去。
闩好门,周承韫神色微凛,他想了会儿还是拎起饭往村东头走。除这对祖孙,村里相熟的只有村长,后山面积大,他得找人帮忙。路途中他又给林小禾发去一条短信,让他到家回信。
太阳高挂,不见一片云,村办公室前头的坝子涌起一股干热的尘土,是群小孩儿在打球。见到远远走来的周承韫,抢篮板的激战也停下,任球在水泥地上弹动,所有人既怯又盼地望着周承韫。他们都想这个凶凶的大哥哥再点拨几手,制霸村野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