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剑临前辈尚在人世。原来是去了折花山庄,难怪,他也音讯全无。”花无虞深吸一口气,“先师,与剑临前辈是至交好友。”
“剑临前辈尚在人世,先师泉下有知,就能少几分愧疚了吧。”
段嚣端起花无虞的刀,举至眉间,刃上寒光映出他的眼睛,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刃的,病恹恹。
他忽然发难,将刀刃推向花无虞,花无虞内息流畅,稳稳接下这一招。
“传灯的冰刃,传灯的功法,你一样没落地捡起来了。”段嚣有点郑重地看着他,“你……”
“是,我全捡起来了,已臻大成,没有掉了师门的面子。”
花无虞打断了段嚣,像是接上他的话,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师门哪儿还有什么面子啊,除了师承剑临前辈的段嚣,江湖还有几人认得传灯功法。
扶风,传灯,好像已经成了百代云烟。
一点寒月,落雪无声,这传灯功法重现江湖,更多时候,却是以秋水魔功名声大噪的。
沈喑再次看向花无虞的时候,那些凄惘神色都不见了,还是原先那副轻狂模样。
“不就是个诅咒吗,凭什么为了一个本不该有的誓言,传灯子弟便世代不得修行。”花无虞偏头看向沈喑,“哪怕,永世为魔,我也得先过好眼前这一世,你说呢?”
“要我说,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永世,蹉跎了真真正正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可太亏了。”
段嚣非得插个嘴:“你倒是明白。”
段嚣好像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没说。末了,只是抬手拍了拍花无虞的肩膀。
若不是花无虞看向沈喑的眼神实在让他刺挠,他或许能和花无虞成为很好的朋友。
往事就这样被轻轻揭过,风雪依旧裹挟着马车,一路向西。走了好几天,窗外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要不是带的食物减少过,让人觉得时间恍若静止了。
他们一路上倒也安静,偶尔会有一搭没一搭得讲讲话。
比如花无虞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沈喑,我看,那个道长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信他的话。”
“沈喑,我觉得你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沈喑,你冷不冷,用不用我在添把火?”
……
段嚣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要不是花无虞算自己半个救命恩人,段嚣真的忍不住把他扔下马车。
但是沈喑为段嚣的病情忧心,兴致缺缺,心情总也不见好,也不怎么爱搭理他,花无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交代什么后事一样。
那诅咒到底是什么,其实花无虞一直也没明说。永世为魔,可世间有几人说得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魔?段嚣琢磨不明白,反正花无虞没什么恶意,便也由着他了。
魔是久住人心的鬼魅。
又走了一段路,花无虞跟他们告别了。怪不得,他近来一天比一天话多,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讲完。
花无虞看向有些疑惑的沈喑:“真当我是陪那小子找药的免费苦役了?我可没那么闲。”
他将一个圆肚的瓷瓶扔给沈喑,“这药省着点吃,这回再吃完,可就真没有了。”
“多少都是定数,没有的东西,就算我把玄机阁卖了也换不来。”他轻飘飘跳下车,“就同你们走到这里吧,后面的路你们两个走,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他的在雪中渐渐淡去身影,传来一声叹谓:“我倒要看看,西岭几世的落雪,堆起了个什么样的神明。高高在上,玩弄苍生,可笑。”
西岭的雪下的太久了,那片白色的苍茫直让人觉得眼睛疼。不需要有人赶车,马儿自顾自前行。
沈喑叹了口气,段嚣挑眉看向他,语气酸酸的,“怎么,舍不得?”
沈喑摇摇头,“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吧。”
段嚣握住沈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喑的眸子,“不管我的去处是什么,有你陪我走到底,我很满足。”
段嚣许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瞧过沈喑,那人弯弯的眉峰落在他眼里,温柔得像一片雪花落入手心。
他一手握住沈喑左手的手腕,一手将他的鬓发轻轻撩到耳后,几根如玉的手指依次落在他的侧脸,用指尖描绘挚爱之人的轮廓。
段嚣的面容亦落在沈喑眼里,少年英气全然长开,和第一次相见的一瞥比起来,侵略性更强了。
段嚣发现沈喑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故意抬手,用指腹拨动沈喑纤长的睫毛,看着沈喑眼中自己的倒影微微颤动,真实而鲜活。
手腕处,段嚣的手心温度极低,沈喑却莫名燥热。眉间有一丝痒,沈喑喉结滚动。
段嚣像是捕捉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五指抚向沈喑的喉结,沈喑向后微微仰头,像是要躲,却让纤长的脖颈更加一览无余。
段嚣怎会让他躲掉,顺势将那白皙的脖颈一把握住,沈喑的喉结轻轻颤动,握在手里有种说不出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