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出去了,我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胡杨坐在了我的对面。胡杨的皮肤很白,清秀的五官,瘦瘦的。个子不高。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一条蓝色的裤子。
看到我看他,胡杨有些害羞。
我问:你家是哪里的?
胡杨说:我们家在西安。你是哪里的?
我说:我是瓦窑堡的。
胡杨说:我听说过那个地方,出煤炭。
我说:是的,我们那里的炭很有名气。
胡杨说:我还知道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米脂的女人漂亮,绥德的汉子英俊。
我笑了:你知道不少。
我们正说着话,铁牛进来了,他提着一袋子苹果。
铁牛说:我刚出去,碰见一个跟我一起干活的,他开着推垃圾来县城办事,我叫他捎我回去,三块钱没用,我给你买点苹果。来,这个娃也吃。
胡杨看看苹果,拿起来,似乎想吃,但犹豫了一下。
铁牛似乎明白了什么:吃吧,我刚上来时在底下的水龙头上洗了。
胡杨笑了笑,咬了一口苹果:好甜,谢谢叔。
铁牛笑了:客气啥,我走了。
铁牛走了几步,停住了:春岩,卖饭票的地方你知道吗?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买饭票。
我有些不耐烦了,感觉铁牛太啰嗦:你走吧,我知道。
铁牛走了。
胡杨说:他是你爸?我咋听见你把他叫叔。
我说:不是我爸,我爸死了。他是我后爸。
胡杨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过你后爸对你挺好的。乡下人还是实在。
我淡淡的笑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胡杨说:也不一定。我就喜欢乡下,多好。城里家家户户都不往来,关着们过日子。
我说:那你们都不认识邻居?
胡杨说:住了十几年,都不知道邻居是干啥的,叫啥。
我有些奇怪:那你们也不借东西?
胡杨说:不借。
胡杨给我描述的西安是神秘的,我不知道哪里生活着一群什么样子的人。
45、夜晚,宿舍里异常安静。
月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洒下了一地的斑驳。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无法入睡。
在我的上铺,发出了轻轻地抽泣声,胡杨睡在我的上铺。
我轻轻地问:胡杨,你咋了?
胡杨说:春岩,我想家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爸妈。
我说:刚来都想家,过几天就好了。
胡杨没有说话,抽泣声更大了。
马斌在床上喊:哭啥哭,深更半夜的叫人睡觉不?
胡杨说:我就哭咋了?你们乡下人屁事咋就这么多?还不叫人哭了。
李艳军插了嘴:乡下人咋了?你有本事去西安上学呀,来我们县城干啥?
马斌说:就是,没乡下人饿死你们城里人,你们吃屎都没人拉。
宿舍里,除了胡杨,都是我们本地的土着,张斌的话引起了他们一阵子的哄笑。
胡杨在笑声中,抽泣声更大了。
刘啸天悠悠的说:好了,睡觉吧。
刘啸天长着一张俊朗的脸蛋,脸上的线条分明,虽然跟我们年纪相仿,但是说话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他的话立马生效,宿舍里安静下来。
胡杨还在低声抽泣,我悄悄的说:胡杨,下来吧。
胡杨从床上趴下来,躺在我的身边。
我替胡杨抹干净眼泪,悄悄说:别哭了,睡吧。
胡杨像一只安静乖巧的小猫咪,依偎在我的胸前。
胡杨问我:春岩,你想家不?想你妈不?
我的心头一震:我妈不在家。
胡杨问:去哪了?
我说:去了外地。
胡杨问:去外地干啥?
我说:去外地有事。睡吧。
我不想叫胡杨追问下去。他继续问,我都不知道咋样回答了。母亲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痛。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我梦见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我妈的事情,她们都冲着我喊:这是杀人犯的儿子……我惊慌失措,找不到躲避的地方。
从梦中惊醒,已经是早晨。太阳光从外面射进来。
胡杨还在沉睡,宿舍里其他人都忙活穿衣服,收拾床铺。
我急忙推推胡杨:胡杨起来了。
马斌一脸坏笑:春岩,叫人家西安人再睡一会儿,咱们乡下人要去吃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