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还端得呛人。
辛扇出生那年辛衡问她:“若我养好伤再灭口以防泄露行踪呢?你那时也不怕引狼入室?”
阮岑是真没想过这茬:“我命硬。”她在辛衡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别过脸,“……行了,有些人长得好,搁着当花瓶也挺赏心悦目的。”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看长相。
——当然不是十足的实话。
她佩服他。
一来他确比村里血性方刚的糙汉俊秀,这是纯看皮相;二来敬他孤胆仗剑,满身残破还没断生念;三来——扔匕首扔得干脆,不伤无辜,有股子侠客风度。
阮家姑娘救下外来男人的事终究纸包不住火,村人看她眼光更是异样,含着理所当然的谴责——好似她是个不守妇道偷汉子的妇人了。
阮岑心里风平浪静,一如既往日日采药去,遇上下雨就做做女红,编编彩络子。
她救的男人不怎么开口,伤口开始结疤后就睡在了她家屋顶上——也不能说睡,她半夜不安心出门看看,男人总是睁着一双冷冽的眼,握着他的匕首,像个守着滴漏的更夫。
照辛衡的想法,阮岑救他一命,又因他进退狼狈,护着她就成了除暗中刺探朔北敌情之外的责任。
他不善言辞,表谢意的方式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笨拙。阮岑采药去,他就像条影子一样跟随在后,劈开山径上挡路的枝杈,或是同她一般背药篓子采药,权当是练练身法。或是取了部分草药扮作行商入城,既便于打听消息,也能生财,两全其美。
有次阮岑采药时遭了险,没站稳从滑坡上摔下去,醒来就看到男人捣药的背影。
她支着下巴荡着腿,随随便便道:“你有婚配没有?”
前不久辛衡刚收到少主命他寻处太平地方安顿的口信,十来年持剑岁月忽地失去了意义,前方道路为迷雾笼罩,颇感迷惘,陪阮岑采药时才有番岁月静好的安宁。
辛衡不明白这算不算陷进去,但他欠她良多却是坐实的。
他把药捣得更细碎,默不作声地敷在她扭伤的脚腕上,绑上纱布,隔着布轻轻揉搓。揉着揉着他混沌的思绪才于罅隙中探得出路,眼前豁然变得亮堂了——他把人家姑娘脚都摸了个遍,又容忍不得旁人做这事,还需烦恼个什么。
“没有。怎么问起这个?”
“看你顺眼。”阮岑脸也不红,“我这人脸皮厚,恬不知耻挟恩图报,贪一个嫁过人好让爹娘瞑目的名头。就一句话,你敢不敢娶个命不好的姑娘回去?反正也碍不得你什么事,等你走了以后还是照样各过各的。”
这男人第一次笑了笑,剑眉星目,笑起来还挺惑人:“娶了你,然后各过各的?”
“怎么?不成?”
“这种事——两个人说了才算。”
阮家姑娘真是野大的,终身大事也像说儿戏一般,理直气壮得叫人咋舌。他略感好笑,逼近了去看她那张一本正经的俏脸,明珠灵动,直率得可喜,乱颤的眼睫才暴露出局促不安的心境。她似一知半解,又似自这偌大天地中捉摸到自然之理,勇敢赤忱地朝前踏了一大步,他的瞻前顾后便像是变样的优柔寡断了。
阮岑归结是知羞的,微垂了眼,耳根悄悄攀上一抹红。
“阿阮,你引了匹狼进来,想赶跑也赶不走了。”他觉得没何可隐瞒,也不想用多余的辞藻去装饰一二。她给他的感觉是直爽的,像阵清风,不爱累赘的修辞。“我心悦你,结发合卺便是一辈子的事,绝不会有各过各的念头。你呢,可想清楚了?”
她面上发烫,看着他笑眼里的自己脸红了一片。
阮家姑娘就这么犯浑,把半生悲欢卖给了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
他没爹没娘,她孑然了四分之一的人生,两个天煞孤星的命途交缠到一起,不是逢凶化吉,就是煞气冲天。不得父母之命,不经媒妁之言,于是他俩一块过活便属无媒苟合,简直是不忠不孝的孩子在瞎闹,开初便无人看好。
家的含义在阮岑多舛的前十几年已渐渐模糊,而辛衡给了她一个家,如此便够她欢笑后半生了。
她体悟着他予她的参合着涩味的欢乐与诉不尽的牵肠挂肚,任意识随波逐流,像尾慵懒潜游的鱼。辛衡以温柔而强硬的姿态闯入她的生命,于是她练就的一身硬刺就忽而在他轻柔的抚摸中变得柔软无害——那是玄妙且难以言语的感悟:你漫无目的地行走于重重弥漫的山岚,好似一根随风飘散的羽毛,恐惧会落脚于何处,被挫折敲磨出独一无二的裂痕;如此惶惶难安地飘荡了不知多久,忽然有日寻到另一个缺口正好可与你契合扣牢的人,那往昔的撕裂之痛便不足挂齿。
他问她疼不疼。
这自小到大没呼过痛的女人,到底忍不住靠在他肩头哭了。
后来家里添了一口。
孩子周岁要拈周,名字还没起,说是看抓周时拿了什么物事再定。
阮岑费尽心思搜罗了各式物品,印章、经书、算盘、钱币、珠花、文房四宝一个没落下,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