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供体死亡已经接近四个小时,为了第一时间换上新肺,医生提前给佟语声进行开胸手术。
手术已经开始,一旦器官在运送的过程中出现意外,佟语声的生命就会就此画上句点。
看着门上红色的手术灯,一家三口人逐渐从刚开始听到好消息的兴奋喜悦,慢慢冷却成焦虑和恐慌。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因为激动而变多到话语也由沉默替代,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丝毫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似乎负面的情绪一旦从口中泄出,就会钻进手术室将佟语声彻底击垮。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细线,走廊外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三人齐刷刷地回头。
吴桥一又一次忍不住开始抠着长椅掉漆的皮,姜红隔两分钟就要起身往窗台看一眼,戒烟半成功的佟建松往楼下跑了五六趟,吸了整整一包烟,依旧觉得全身空荡荡的。
当他刚回到走廊上,便看到有医生正皱着眉,神情严肃地打电话,一边,姜红和吴桥一也紧张地盯着他。
佟建松赶忙扇扇身上的烟味,火急火燎凑过去询问情况。
“好,好,我知道了。”医生压着声音,神色并不好看,“尽快,病人这边正在等着。”
这几个字足以让一家三口一身冷汗,医生刚一抬头,三个人就把他团团围住。
“那边已经拿到肺源了。”医生说,“但是从机场到医院的路有点堵,希望能赶得上。”
听到这里,Jing神本就高度紧张的姜红一阵双目昏黑,摇摇晃晃地趔趄起来,佟建松赶忙伸手扶住她,吴桥一也遵循着刻在脑子里的社交礼仪,快速跑去给她倒了一杯糖水。
现在正值早高峰上班时期,北京的大大小小的路上都挤满了通行的车辆,运送肺源的120刚出机场,就被堵在了一望无边的长龙之后,丝毫没有办法。
手表上滴滴答答的分秒似乎正暗示着佟语声逐渐流逝的生命,此时此刻,坐在车里守着肺源的、站在房门外来回踱步的、在手术室内Cao着刀的无一不为此捏了一把冷汗。
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在麻醉的作用下丧失意识的佟语声。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无影灯下,身上蒙着手术用的白布,肋骨间的皮rou被生生切开切开,肋间隙被撑开起一个巨大的豁口。
稍后,医生将会从这里将佟语声的病肺取下,换上来自远在另半个中国的健康的肺后,佟语声将借着另一个少年的器官,享受全新的呼吸。
越是清楚手术的流程,一家人在外面就越焦急。
他们很难想象佟语声被开膛剖肚地放在病床上,就这样干巴巴地等待着那远在机场的肺源到来。
——万一等不到呢?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谁都不敢去瞎想,却根本控制不住大脑里蹦出无数个叫他们害怕到战栗的猜测。
门口负责交接的医生也着急,看着一家人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打了电话过去。
催命的电话铃响了好久,那边终于接通了:
“喂?联系上交警那边了,让他们正常手术!肺源马上就能到!”
这一家人便骤地站起身来。
不久前,刚乘坐机场内大巴的医务人员飞驰着冲上救护车,看到有堵车迹象的当下,立刻联系了辖区的交警。
很快,接到求助的交警便迅速拉响警报,结合指挥中心安排部署,快速有序地疏散了车辆,引领着救护车驶入应急车道,接过佟语声生命的交接棒。
病房内,接到通知的医生掐准了时间开始Cao作。
肺移植手术是公认的难度最大的器官移植手术之一,手术过程中,不仅需要连接动脉、静脉,还需要连接病人的气管,同时,整个过程对手术Jing度的要求极高,要尽可能减少组织损伤,这极大增添了手术的难度。
另外,和其他器官的移植不同,双肺移植手术一旦失败,病人直接失去生理机能,连一丝抢救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这场手术同样是对医生技术和胆量的极大考验。
门外一家人掐着表焦急地等待着肺源的到来,终于在快要紧张到崩溃的时候,医生接到电话,说到楼下了,找个人来门口接一下。
吴桥一几乎是弹射起步,从楼梯飞奔而下——他仔细算了,自己不坐电梯跑下楼,会给佟语声争取到至少一分半钟的时间。
曾经无数次嫌时间过得太慢、人生太无聊的吴桥一,现在脑子里只剩一句话——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生命。
那短暂的几分钟,吴桥一怀疑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物种,Jing神高度紧张,反应和肢体协调能力几乎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北京的路比渝市平坦太多,他飞驰在院落的楼梯间,速度比在百米跑道还要快。
拿着箱子的医生一路狂奔已经没有了力气,吴桥一便飞速接棒,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院落的小巷,抄着近道飞跃着。
直到他看着那箱子被送进手术室,整个人才像散架一般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