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是惊醒的,她醒时,下了三天的雪正好停了。外面天光大亮,出了太阳,温温地照着人间。
她衣服也没来得及披,抓着大氅便往外面跑,叮叮当当地穿过长廊和庭院,路过的婢女都要让让她,再抱怨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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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光着脚站在后门,来往的行人看着这个怪异的、手里还抓着一件兔毛大氅的姑娘,有些凝滞。片刻后就有人拥上来给她穿衣穿鞋,童宁说:“他也有一件一样的,这件就是他托我给你做的呢。”
“他又走了。”秦理说,紧接着她开始抽泣,童宁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上前轻轻拥住她。十来岁的小女孩长得也不高,甚至没到她心口。
她说:“他很辛苦的,为了保护你才这么东奔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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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奔西走本人正缩在马车上睡觉,抱着那件一模一样的兔毛大氅,半个脸都埋在里面,片刻后他才抬头,整个人头发睡的乱糟糟的。他起身,摸到自己的杯子,边漱口边掀开帘子坐到外面去了。
车夫说:“就在前面,不能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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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谢。”甘凌生收拾干净自己,又随手给自己挽了个发髻,用簪子固定住。再次回到昆兴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当年那条一到下雪便封路的商道已经不复存在,他正儿八经走的大路进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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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拿东西。”他进了当铺,把钱和一张凭据压在柜台上:“寄存的琴,长约三尺六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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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琴已经是中午了,他上饭楼寻午饭吃,整个人饥肠辘辘,吃的鼻尖冒汗。新年刚过,灯笼还没撤,只不过夜里已经不点了,悬在那里,不时因为路过的人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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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到第五下,甘凌生才放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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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人不多,正是午时,还在吃饭的却就他一人。来者有人挂着面巾,也有不戴的,颇是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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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凌生的琴放在对面,包着布,也没有要取的意思,他望着对面有些出神,片刻后才回魂。
他问:“挨个还是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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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他,却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甘凌生一拍桌子,食指一动,两根筷子直取其中一人面门,那人躲开,筷子没入他身后的柱子里。甘凌生震碎手中瓷碗,碎片依然各自飞出,这次与刀刃撞出了金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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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没有人再动,气氛有些胶着,甘凌生说:“《广陵散》我弹了五年,小有心得,请诸位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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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只是二指并拢,在桌上划了两下,紧接着出手了。他没有动琴,而是选择以灵气为弦,这种方法与剑修的剑意类似,耗费巨大,但也直接说明了甘凌生目前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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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声起,楼中几人的方位开始变化,持剑的一人飞身上前,却在骤然凌厉的乐声压迫中惨叫一声,还有半寸他的剑就要碰到甘凌生的手,而他只是调转方向,将剑插入地板,单膝跪地,而后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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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飞快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xue,封闭感知,不受乐声干扰,然而琴修的乐声伤心伤神,非封闭五感可防,有人口鼻腥酸,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手中剑飞出。
甘凌生略微一抬手,剑尖在又一个音节中发出尖锐的声音,擦过他的脸钉在墙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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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把那纸灯笼取了下来,捏在手中,一上楼便要叫,被人捂了嘴。回过头看见一人一袭白衣,生的面善,神情却很冷,告诉他:“不要声张,你掌柜的都知道。端两盅酒来,要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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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寻了个干净位子坐下,方恒来的很快,看见这结果也不意外。两个人坐在一起喝了酒,姜源说:“崔六把他教的很好,与他对上,你可能也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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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恒叹气:“真杀不了,就不杀了,折进去多少人,最后还不是那群老不死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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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凌生出了城,人还有点晕乎,看见这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山路才意识到这条路早没了。他心口发疼,经脉不知道断了几根——原先崔六就不建议他逞能,因为他经脉太脆,恐承受不住。
但这两年来正如他所说,小有心得,逞威风杀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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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逃一面隐藏自己的行踪,终于在山路上第五次回到原地时颓然坐下——不知道闯进了哪位仙门的护山阵里,要是再找不到路他要困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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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服沁了血看不太出来,他伸手摸了摸脊背和心口,摸到一手shi。他靠在树上喘着气,五脏六腑疼得厉害,最后伸手解开布包,将琴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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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是师父的旧琴,崔六从未弹过。他怕也是琴修的最好,可是不知为何,后来再也没用过,甘凌生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几乎是崭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