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改变,就获得了喜爱。
然而,她知道这种喜爱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个演员,演员受人喜爱的底气永远都只有——作品。
张年尧提前预定了包间,说是包间,其实就是用屏风围起来的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与老板娘确认好菜单后,蒋羽柔和喻嫌也恰好赶到。
因为算不上太正式的局,又互相认识,大家的状态都相对随意。
吃了一轮,聊过几个话题后,更是放开了些。张年尧连着敬了两圈酒,表面上虽看不出醉意,但兴致却高涨得没边,喊来老板娘,让人再搬十箱啤酒来。
在座七人,除了舒觅,都喝酒,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酒量也都不错。
于是,这顿铜炉火锅就从晚上十点吃到了第二天凌晨。
回去时,张年尧已彻底沦为酒鬼,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著名导演就这么蹲在马路牙子上,边哭边吐。
“小何,这是我筹备了十年的项目。”
“十年!十年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从《蚀光》开始连载,我就打算拍它!现在我终于能够拍它了!做梦一样……做梦一样……”
何谦玦没吭声,叼着一根烟,靠在路灯边,白皙脸庞在暖黄灯光照射下,可以看出有微微泛红,但他那副漂亮的眼睛依旧是清醒明晰的。
他握着打火机,几次想把烟点燃又几次打消念头,最终还是把嘴里的烟丢进了垃圾桶,偏头往谢祯看去。
谢祯是这几人当中,喝得最多的。
他喝得有些上头,此时还抱着酒瓶子不肯撒手,盘腿坐在马路上,唱着不成调的歌曲。
大概是被他的魔音折磨得实在受不了,喻嫌皱着眉,脱了高跟鞋不由分说地就砸过去。
白色高跟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中谢祯胸膛。
谢少的歌声戛然而止,他揉着胸口看向喻嫌,
“哇——阿嫌你干嘛打我!”
“打你怎么了?”
“吵死了,给我闭嘴!”
脱掉另外一只鞋,喻嫌就这么赤脚站在马路上,她低头吸了口电子烟,视线在西瓜味烟雾升腾而起时,落到了蒋羽柔的背影上。
她拎着包,身形高挑,气质出众,在夜色中,像芍药空留一枝。
“我可以跟舒老师说几句话吗?”
她喝得比张年尧都多,一杯接着一杯,却保持着清醒与一贯仪态,只是语气里传递着几丝请求的意味,就连眉眼都似乎低垂着。
她注视着地面,因为,她没有勇气去迎上眼前人的目光。
自然垂落在身形两侧的手被一种柔软牵起来,领着她来到一棵法国梧桐树下。
“关于你的试镜结果,张导曾询问过我的意见。”
舒觅让自己站在风口,她有些犯困,眯着眼睛,嗓音比之前要更慵懒,每个音节都像是独立存在的个体,散装在一起,使蒋羽柔霎时没有反应过来。
让冷风吹拂着脸颊好一会儿,她终于清醒了些,站上花台,眺望着车水马龙的B市街道。
“但是我认为我没有任何权利做这个决定。”
“更何况,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蒋羽柔没有说话,她还是低着头,视线从地面挪到手指上。
“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在长时间沉默,只剩下空气在二人之间流动时,她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低哑着嗓音开口说道:
“以前我认为这个圈子只有竞争关系,所以我拼命想变得优秀,拼命想争取一切可能的资源。”
“不过,现在我发现,其实合作才能共赢。”
“我听说你以邱溯名义建立了基金会。”
舒觅蹲下身,与她平视,“我是偶然得知的。”
“我可以向你说对不起,我永远有机会对你说对不起。”
“但是我没有机会对她说。”
蒋羽柔认识到自己对一些人的伤害,并不是因为网络上的那些骂声,而是她再次观看《青石榴》时。
她突然意识到,多年前,当邱溯饰演的阿青闯入所有人生活中时,还是电影学院学生的她,曾也暗暗发誓要成为与她优秀的演员。
她的确在变得优秀,但她也在优秀的过程中逐渐刻薄。
“希望我们都能变得更好吧。”
朝她伸出手,舒觅语调轻柔缓慢,像优雅的华尔兹,在夜色中翩翩起舞。
蒋羽柔抬手,握住。
“希望我们都能变得更好吧。”
风又起。
闯进所有人心里,掀起层层涟漪。
沈斯衍伫立在人行道那头,拉开一罐啤酒,仰头喝下几口。
舌尖苦涩,喉头滚动,继而回甘。
这复杂的味道,像极了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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