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都粘好啦,没有事了,”白玊找了张纸巾递过去,“只有一点。”
秋露白抹了一把脸,眼妆花了一小块,急匆匆看向白玊,“什么?”
填写变更姓名申请书的那一天,她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许久。她早早地在原用姓名的一栏写下“宋泠”,却怎么也无法在妈妈的姓氏后面写下她建议的“珏”字。她并不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伤痕是过往的经历留在她身上无法抹去的一部分,她接受它们。最后她提笔,写下了“白玊”。
作者有话要说:
那次昏倒以后,宋泠没有在三中出现过。她和妈妈一起搬去了临湾市,迁走了学籍,在一所普通的高中完成了剩余的高中课业,参加了高考。
宋泠再度回到了她的初始状态,成为了班级中的一个透明人。然而她又不完全透明,几乎所有同年级甚至跨年级的人都认得她。那些背后关于她的讨论一旦被她撞见便自动静了音,待她经过后又继续进行。一个人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也能发现几个素不相识的人遮遮掩掩地戳点她的后背,呼朋引伴地交流他们听来的见闻。
一切始于秋露白提出的一个问题,和当时仍叫做宋泠的白玊回应的一句谎言。后来谎言营造的假象被戳破,流言纷飞,秋露白决然地回绝了宋泠的所有请求与解释,因为她被大小谎言伤害过太多次,而宋泠明明知悉这一点,却依然选择了对她撒谎。
她不想惊动妈妈的,那时候妈妈也有自己的一堆麻烦事要去处理。她只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只靠自己就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了。
边的漩涡一般被他封存在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下。她本能地生出一丝畏惧,攥着他校服衣领的手却紧了几分,“伪君子,你讨厌的不单单是我,你讨厌班里的所有人,可归根到底,你也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她把属于宋泠的碎片拾起,拼凑修复成一个如今的白玊,看待往事如同在阅读别人的故事,并无产生太多触动。
秋露白吸了吸鼻子,别过头去,不情愿地承认,“我也是。”
“露露,这么多年来,我虽然害怕见到过往的所有人,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很想你。”
当秋露白把这一切坦诚地讲述给白玊听时,手里的奶茶已经被喝光了,只剩下没来得及吃完的黑糖珍珠堆叠在杯底。秋露白费力地将珍珠一颗一颗地吸起来,咬碎吞下,机械地重复如此冗余无趣的动作,借此来逃避一秒,或者两秒,才敢偏头去看白玊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瞥过白玊被罩衫袖口盖住的左手腕,感觉一枚迟到七年的尖锥被缓慢而又精准地推入自己的心脏。
在写大纲和设定的时候我其实想过是否非要给小白起一个拗口生僻的名字,生僻字可能会影响读者的阅读观感,但我依然坚持这么做了,因为我认为这个名字可以更为贴切地描述她的经历给她带来的影响和改变
三中是溪口市重点,每年维持着可观的一本率。在多数家长的心目中,能考进三中的学生也自然是好学生。言语羞辱与肢体欺凌基本上不会发生在遍地都是优等生的学生行列,他们表现厌恶的方式则是视而不见以及窃窃私语。
那些搭建起她的整个生活的细小的零件在漠视与疏远中化作齑粉,终究使她的平静分崩离析。高二临近期末的一节体育课上,她昏倒在八百米测试的最后半圈跑道。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两周不见、面容憔悴的妈妈。
秋露白低垂着头,吸管被她咬在嘴里,上端一大截都已扁平,“我没有讨厌你。背叛是我父母离婚以来,我唯一不能原谅的事情。我只是发现,即使你撒了谎,我似乎也只是更想要寻找理由为你辩护。这让我想起了那个为父亲出轨而开脱的妈妈,我知道……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但我那时很混乱,我……没有想到你会……”
她开始频繁地做梦,做些不知所谓的坠落高楼的梦。伴随着睡眠障碍来袭的,是时强时弱的耳鸣。她只能把头发剪短,遮住耳朵,也一并盖住塞在耳中的耳机线。
文明时代,人人都穿戴着完美的伪装。没有人用一句恶毒的言语直接攻击过她,只是她的话语不再被听取,诉求不再被正视,出糗时不再会有善意的解围,难过时不再会有关怀与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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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舟说:“所以我更恨我自己,恨我的旁观与不作为。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如果我早一点站出来,与她站在一起,她是不是就不会消失。”
白玊沉默了很久。
秋露白睫羽轻颤,哽了一声。
“露露,”经过一段漫长的缄默与回溯,白玊终于开口,“时隔这么久,我觉得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毕竟是我先对你撒谎,先辜负了你的信任。你那么相信我,那么努力地为我解释,到头来却发现是我没说实话。你讨厌我,离开我,是应该的。”
白玊抚了抚秋露白的脸,将那根被啃出犄角的吸管从她口下解救出来,“我明白的,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也没有怨恨谁。事情会变成那样,单纯是因为,宋泠比平常人更易碎一点。”
玊,意为:有瑕疵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