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是在问她,却也显不出有几分在意,不似在聊生死,只似不熟之人见面后的寻常寒暄。
孟婉窘迫地扯动了下唇角:“没……属下没死。”
她不敢抬眼,只平视着前方,以她跪着的角度,目光刚好落在李元祯围在腰间的一条雪白大巾上。那条大巾极随意的松松系着,孟婉无端就担忧起来,生怕说着说着话,它突然就掉下来。
带着这种莫名情绪,她内心也就加剧了对未知前路的恐慌感,话说不利索,期期艾艾的。
“托、托王爷的福……属下昨夜虽在林中遇到了伏兵,但、但凭着侥幸,逃过了一劫……属下调整了一日后,就急忙赶来俣都,然、然后听这里的老百姓说金甲军已接管了王宫,属下便赶紧过来……伺、伺候。”
其实答话时孟婉心里也微微有些纳罕,李元祯开口便问她没死,代表他知晓她遇了险,可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不过她自然不敢反问于他,只哭也似的笑笑,暗暗震惊于滇南王的耳目通达。
“哦。”李元祯随口应了声,绕过她往里走了几步,“那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
孟婉一时不确定他的“这”指的是俣国王宫,还是他的寝殿,只得全编了一遍:“属下出示金甲卫的制牌,守门的禁卫便放行了……因为属下原本就是在王爷帐前待命的,如今安全回来了,自是不敢懈怠,故而忙寻来王爷的寝殿,检查下可有何短缺之物……”
解释完,她便悄悄扭头看李元祯的脸色,见他就立在自己身后自上而下的垂眸临视着自己,神色如常,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如此,她提着的一颗心便始终无法放下。好在接下来李元祯准她起了礼。
孟婉起身,拍拍膝上沾染的水迹。想着刚刚匆忙之间编出的谎言经不起细问,急于转移话题。
不然若是过会儿李元祯问她走哪个宫门进来的,哪个禁卫放行的她,又是谁告诉的她他下踏在这间寝殿,以及她身上的衣裳又是怎么回事……诸如此类的问题,孟婉压根未想好如何作答。
于是她伸手取过架子上的一块干巾,抬眼怯生生的问:“要不属下伺候王爷擦背?”
他若能转过身去,不再这样直直的看着她,便是再好不过。
李元祯果真重回了浴桶,孟婉也极有眼色的去一旁提了热水为他续添,使水温再次升上来。
去将空壶放回原处时,孟婉听到一句催促:“你过来。”
这声音沉沉冷冷的,与先前略显随意的语气有所不同,孟婉随之紧张起来,迟疑着上前,于脑中快速复检自己适才可有做错的事或者说错的话。
这时她突然想起,桓公公的小册子上提到过王爷素有洁疾,不喜旁人触碰。此前除了从小将王爷侍奉大的桓公公外,还没第二个人服侍过滇南王沐浴。
难道他是觉得自己逾份越矩了?
她走到浴桶前,见李元祯果然未肯转过身去,便道:“王爷,若是您不喜……”
不料她的话还未说完,李元祯就蓦地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腕,一把将她拉近!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令孟婉脚下不稳,半身倾向浴桶,一侧衣襟浸入水中。
李元祯抓着她的胳膊送至眼前,细瞧了瞧那袖口上的水云纹暗绣,既而凌厉的眼风扫向她。
不必他开口斥问,孟婉便知他是认出了她身上的衣裳。虽只是件素白的中衣,但面料和绣工皆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能拥有的,王爷一看便能认出这是他的东西。
“这是,这是属下擅自借的。”仓促之下,孟婉只得实话实说。
“属下因着落入海中,回来时已是全身shi透,属实是怕在王爷面前失礼冒犯,这才想着随便先借身衣裳换了,再去求见王爷。是以属下便大着胆子不问自取,但事前绝不知这衣裳是王爷的……若是知晓,就算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染指王爷的东西!”
她悚悚澄辨,后半段却说的情真意切,句句出自肺腑。
她的腕子在李元祯的掌中被箍得生疼,加之内心畏惧,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明确感受到了他的恼怒,也深知这种事的敏感,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李元祯松开她的腕子,撒手时那力道顺势将她向外一推!光釉砌金的地面上沾了水正是滑不可涉,孟婉向后趔趄半步便摔倒在地上。
她也只好就势翻身,再次伏跪于地,满目痛楚,口中不住的念着:“属下该死……求王爷恕罪……”
在她念叨这些时,隐约听见有水声晃动,她便住了口,以为是李元祯不耐烦了,生怕他气上加气。
然而默了片刻,李元祯淡淡开口道:“过来给本王擦背。”
孟婉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见他已转身朝向了里侧,背对着自己。先前眼见要爆发的雷霆之诛,竟是转瞬烟消云散,晴空万里。
“遵命。”
她小心翼翼的爬起,先在一旁的铜洗里净了净手,随后撩起袖子,拿着巾帕过去,先将干巾在桶里打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