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面色怪异地问道:“逗鸟?”
“放心,是逗她自个儿养的山雀。”山阿语气仍无半点起伏,平似古井无波,“此处有一禁制为‘入者化鱼,法力全失’,若要进山,须得从这蝉辞渡口进去。”
雍卿呆呆地顺着山阿所指的方向看去,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是说,我得变成一尾鱼,游进去?”
“无须自己变。”山阿说完这句,伸手就把雍卿推进了水里。
可怜落水凤凰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花。
“天地作证,愿者上钩。”
岸边一人扶了扶头上青箬笠,猛地把小竹竿往上空一甩,活将挂在丝纶之末、直钩之上的一尾五花丹凤金鱼甩得晕头转向。
此鱼倒还匀出些心力,看见了周遭环境:山中景致无他,遍地薄荷草,漫山紫荆花,大小竹林如篱笆。
“欸,原来是小凤凰,不是普通生魂。”
鱼儿眼中所见之人,结薄荷草为衣,佩紫荆花为饰,瞧着是个豆蔻少女,一十二股辫发却皆尽雪白,眉眼间蕴藏着沧海桑田几变迁的淡然。
“纤阿姐姐,你何时才能把我夐山这禁制给解除了呀,每次出门都得用离魂术,好危险的。”
从雨雾中透出的模糊日光顷刻湮灭,最古老纯粹的黑暗降临于此,极深沉的寒冷亦随之而至。
黑暗中走出一名高挑女子。
眉梢凝霜,睫羽落雪,长发如流墨般倾泻至脚踝,衣袍上隐没了万般华彩,唯有颈间熠熠一痕星河,越发衬出她的绝艳之色。
她本该是个美人,但有了一双寒冰般永远无悲无喜的苍色眼瞳,她便不止是个美人。
夜神纤阿,终于现出真身。
“你归位之时,禁制自然消解。”她缓缓开口,声线极优美,却也无半点起伏。
“也罢,也罢。”山君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尾五花丹凤金鱼从线上捋下来,放进身边的白瓷小盆中。“几万年没见,纤阿姐姐你还是这般老古板,我着实佩服了。”
“我来见你,是有几件事要问。”即便是面对着旧识,夜神纤阿也无欲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嫏嬛将那落迦封了,之后这三千年,你可有寻觅到峙先生的踪迹?”
山君掸了掸袖子,笑道:“姐姐,你怎就如此笃定他定在魔界呢?莫忘了,当年可是西边那一阵‘长忧’的酒香,将他给勾走的。”
听着她与那厮相仿的论调,夜神默然侧首,越发有种空谷幽兰般的气韵。
她想了想,又道:“这许多年,我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无法再提升。”
“我晓得,便似俺们栖枝的身量,总也长不高哈哈——嗷!”
山君笑了没两声就被肩上的那只银喉长尾小山雀用翅膀扇了一耳光。
一人一鸟顿时在地上滚成一团撕打起来。
对此情境,夜神似也见怪不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打着打着,山雀在羽毛纷飞间化作小少年,脸上挨了山君好几拳,当他正要反败为胜将山君掀翻在地时,却被夜神隔空一点,生生又变回了炸毛鸟儿。
山君坏笑着扑过去一把将他拢进掌心,双手掐住雀颈,只余毛绒绒的小鸟脑壳露在她虎口处。
栖枝张嘴还要骂人,立刻被山君捏住小嘴,气到两粒黑豆眼亮晶晶。
制服爱宠之后,山君笑嘻嘻地抬头,举着手中山雀对夜神道:“姐姐,你的修为不进,也就与阿栖一般,乃是心境不够平和所致。”
“或许,我是有一心结。”夜神沉yin道。
“必然不止一个。”山君抱着小雀为之顺毛,仿佛方才那场互殴从未发生,双方都十分平静,“‘那落迦’因何而生,这便是首当其冲的最大因果。”
她说着话,一边又将盆中金鱼端到面前,细白手指轻轻拨动水面。
“因果?”夜神纤阿瞬间怔住。
鱼儿跟随水痕摆身游动,倏地跃起,隐没于虚空之中。
“扑通”一声。
那尾五花丹凤金鱼落入了苦涩无比的碧色海水中,某道身披夜色的倩影亦从水面轻轻掠过,鱼儿摆动着纱裙似的尾巴,懵懵懂懂地追了上去。
不多时,它浮近水面探头张望,岸上已不再是夐山烟雨。
但见辽阔无边的平原上长着一棵大树,冠幅广展,成丛的绿叶正幽幽散射出金光,如沐晨曦。
再看树下,却是一块巨石,仿佛树身生于石中,又仿佛此石将彼树吞噬了大半,有几分奇诡美感。
立在木石旁边的夜神纤阿尚且年少,仰头看着叶间金光时,满脸是稚气神色:“老师,这便是望木与三生石么?”
此情此景,俨然是灌愁海之西,忉利天的灵河畔。
也不知夜神所言的“老师”是在何处,不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夜神自己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您说得对,愚智生死皆在一念,就看祂们能否有那番造化了。”
她说完话,忽朝着西方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