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给罗威当书童?”
“从小。父母不要我,将我卖入罗府,我和少爷年龄相仿,又识得几个字,老夫人便让我跟随少爷。”
“这么说,你是陪罗威一起长大的。”
书童沈聪点头。回忆过往,难掩悲伤。
走出罗府,只见一位身材高大健壮、身披铠甲的将军过来,正是贾石宜。罗啸几日不在军营,陇右军便由他代为主持,定期来罗府报告军务,后头呼啦啦跟着一群较低级别的将领。
捡日不如撞日,余启江也顾不得崔纯嘱咐,拦住去路,自报家门:“我是大理寺少卿余启江,来查罗威的案子。”
贾石宜的级别不如余启江,仍露出轻蔑之色:“堂堂大理寺怎么还查一个公子哥的事儿?”
和所有戍边的将领一样,贾将军也是黑黑壮壮,面容有裂纹,是常年风吹日晒赋予的粗旷,全身都散发着“拦我者死”的悍将气场。
听口气,贾石宜对罗威已经到痛恨的地步,人都死了仍毫无客气。
“不用这么看我。这混小子目无法纪、屡屡作恶、伤害无辜,败坏陇右军和罗将军的名声,那可是兄弟们用血和汗换回来的荣誉。我对事不对人,如果他能改邪归正,也就算了,但是,呵呵。说句实话,他不死,兄弟们还真不知拿他怎么办。”
余启江脸色转为认可。世家豪门哪儿没几个败家子,不怕贪财好色烂赌,就怕罗威这种无法无天祸害百姓的,丢尽祖宗威名。
“客套话就免了吧。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是,我当面骂过这败家玩意儿,我的人也跟他动过手。我们几个将领私下都谈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支持将陇右兵权交给罗大小姐,也不会交给大少爷。罗威一死,陇右军至少不会落到个废物手里。对我们是喜事一桩。所以我有杀人动机。你不就是往这方面调查吗?不然也不会不敢来问我,兜着圈子问些不相干的人。”
贾石宜是悍将,且不笨。
余启江号称黑面判官,以明察秋毫、铁面无私闻名,是最嚣张的江洋大盗、最凶残的杀人狂魔、最狡猾的犯人的克星。但这位集合了嚣张和凶残的悍将却一点也无所谓,摆明说“你不就是怀疑我嘛,来查呀”。
好在黑判官的束手无策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便坦然道:“贾将军说得没错。唯一的嫌疑人是你。至少目前是。所以现在不如干脆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请讲。”
武人都喜欢痛快的。
“贾将军,听说你负责全程跟踪交赎金过程,带的全是心腹手下,有多少人?”
“包括我在内,三十八人。其中十二人沿路乔装打扮成百姓,十八人尾随,五人放哨,剩下两个跟在我身边负责传递指令。”
“过三花巷后呢?”
“那时因已得知目的地,我只留两人尾随跟车,其余人马全部跟我□□进入怡红.楼,提前布置。”
“酉时后你在哪里?”
“我们正将怡红.楼掀个底朝天,根据老鸨供词,才寻到枯井,我亲自钻下去。”
“经我现场勘测,那枯井井口两尺余宽,只容一人通过,井深却有近两丈,是普通男子身高的四倍。因荒废多年,井壁内长满小型植被,光滑无比,根本没有手足可攀附之地。要下井,安全起见,必须在井口固定绳索,将绳索缚于双臂下,才能安全抵达井底。听说你们那天也是这么下井的。”
“没错,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在井底捡到的罗威衣物,太干净。”
“大少爷出门不都爱穿漂亮干净衣服吗!”贾石宜本欲哈哈大笑,头才微微扬起,忽然止住,厉兵秣马的悍将目色惊悚。
“贾将军想起来了吧——你想想你们当时下井后是什么样子,因难免与井壁磨蹭,浑身都挂了杂草。而罗威呢,他应该是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由凶手吊着下去,更加会与井壁产生碰撞。没道理,衣服那么整洁如新。能说得通的只有是——罗威根本没有进到那个院子,更没有下井。在进怡红.楼后,就被你们的人抓起来了。”
“你说什么!”贾石宜大怒。
“罗威失踪的全过程你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作为陇右军第二号掌权者,这种事交给手下办也行。你带了三十五人进怡红.楼各点埋伏,这些都是你心腹,个个武艺高强,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将罗威带走,是很简单的事。而且天黑后正值怡红.楼最热闹,是绝佳掩护。之后你把罗威衣物带在身上,从井里上来时再拿出来,糊弄罗将军。
最令我注意的一点,就是那散落在怡红.楼院子里的百两黄金。难不成是凶手发生冲突,导致金子掉出来?还是急于将罗威放入井底,来不及拾金子?可我听说,贾将军在门外足足等了半柱香,时间上是充裕的。
如果说绑架一开始就是个幌子,至少后续寄来的第二封勒索信也在极力维护这个谎言。凶手不把黄金带走,反而提前揭露了幌子。退一万步讲吧,不管怎样,没有人不见钱眼开的,即便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