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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药味,药味中还夹杂了……
淡淡鸡汤味。
李非心里咯噔一下。
床榻外是帘子,帘子外搭小床。春梅坐着看一本针灸的书,见李非来,起身相迎。
她本来就徘徊在反非党的边缘,又是第一个脱党的,对李非的恭敬十分自然,解释说:“按以前御医留下治头疼的方子,熬了天麻,主子又说王爷今天给他炖的鸡汤不要浪费,让人混着天麻一起喝了。”
还有人在吵完架后还惦记那锅没喝完的鸡汤?
不怪李非吃惊,殷莫愁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李非自带食材来殷府做饭这事表现得意兴平平。反正就是他做好了端上来,她吃几口,没推拒,也别指望赞扬,搞得李非时常要追着她问“好不好吃”、“喜不喜欢”,殷莫愁的标准答案永远就俩字——“还行”。
其实她是在意的,但这人永远懒得说。
李非心里柔柔一暖。
第78章 蜂巢案(14) “我放的。”殷莫愁说……
她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而他呢, 却是细中有粗,之前那么多的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她对蜂巢本能的反感与恶心, 他却没看出来。
越想越气自己。
“林汝清是被莫愁赶走的?”
刚才对孟海英只是开玩笑, 他心里清楚知道殷莫愁的固执, 谁也不可能赶走一个她想留下的人,只有她自己……
可她不是对林汝清还有意思吗?
“燕王看错主子了, ”春雪知道李非在顾虑什么,“这并不是旧情人间的小打小闹,燕王放心, 林汝清永远不可能再回殷府, 或者换句话说, 他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主子面前。”
李非:?
“其实主子……早就知道林汝清的为人……很早就知道。”
李非悚然。
“主子送林汝清的礼物都是我备的,有一次,在他们结识一周年的那天,主子送了把玉做的痒痒挠给他,当时并未挑明心意, 但林汝清饱读诗书, 我不信他猜不出其中意思。”
“玉做的痒痒挠,”李非想了想, “玉汝于成, 君知我意?”
——哪里痒, 只有自己知道。
“主子那时已将林汝清当作自己人。这小御史坦然收下, 什么表示也没有, 不是装傻吗?而且这一装又陆陆续续装走不少礼物。主子何等通透,怎会不知林汝清的小心思。依我说,他八成是想便宜不占白不占, 只要送礼的人一日不点破,他就装一天傻。毕竟可以投靠在殷府是多少寒门做梦都求不到的。主子大方,不拘小节,又爱才,一再优容着他而已。谁知养虎为患。”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李非喃喃自语。
只是都装在心里,未曾告诉他。
“难怪今天在屋外时,你对冬雪说,应早知道林汝清为人。”
李非恍然大悟,如果他早点听出这话外之音,就不会跟殷莫愁瞎吵。
春梅点头。
再多的话她也不便说,这是殷莫愁和李非之间的事。
“我们姐妹俩在外面轮流陪寝。听冬雪说燕王是来把脉的,请进吧。”春梅说。
李非近乡情怯地站在帘外:“睡了?”
春梅点头:“睡熟了。”
“那就好。”
春梅掀帘子,小声说:“我在这里,有事您喊我。”
李非回头“嗯”了声。谁也没看到,已经“熟睡”的殷莫愁在帘子被掀起瞬间,手指极轻微地缩了缩。
这是李非第一次看见“睡着”的她。
身上冷硬的气质淡化许多,似乎从不近人情的殷大帅变成普通女孩,躬身,披散的长发掩住半张面容,双手从外面抱着被子,下颌微收,下巴正好抵住被单。
乖乖的样子,平添柔软。
仅仅一个时辰前,他从白药师嘴里得知她那几年的经历。
光听描述,就觉惊心动魄。
很多经历过惨烈事件、濒临死亡的人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样的Yin影。李非是知道的,多少人因为仅仅得知被唐门列入委托名单、唐门都还没派出弟子去执行,就活活吓死。
她是怎么样在杀机四伏的环境里泰然处之。
李非也不坐凳子,单膝跪地,趴在床边,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轻轻握她的手:“你决定戒断是因为皇帝的那一番话吧,他跟你谈了权力、责任,谈老殷帅的理想,谈殷氏的未来……对吗……”
“我错了,我不应该把这个位置看作你的枷锁,它还是你的骄傲、你的信仰。”李非兀自絮絮,“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不过你大人有大量,可能根本就没在跟我生气。是我斤斤计较,我钻牛角尖,我小肚鸡肠。你说得对,我矫情。”
他声音很轻,不想吵醒殷莫愁。但后者早醒了,她不知道李非去见了白药师,因而对他云里雾里的自我反省一阵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