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清不要她理智,也不要她仁慈,他要她变得疯狂暴戾,也许这样她才有可能属于他一个人。
她再次认真盯着曾经令她产生遐想的脸,此刻无言。
没有说一句话,但林汝清却脸颊发烫,脑袋嗡嗡作响。
林汝清也不知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把自己感动到,竟带着哭腔:“求求你,莫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弹劾你,你吸食曼陀散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错的是不了解您的世人,错的是那些腐朽的世家伪君子。”
“……”
殷莫愁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为了快点找到养蜂人,为了结束你的噩梦,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一起领略极致的快乐……”
他的语气谄媚极了,像抹了这世上最甜的蜜。
淬了毒的蜜。
“该死的快乐!”
砰,她将他一把揪起,又重重摔下。
林汝清浑身痛感都来不及传达到大脑,殷莫愁的身影已如闪电般到他面前。
这番“肺腑之言”彻底激怒了殷莫愁,她怒视他。
眸中漆黑、汹涌,像暴风雨之夜。
“再不闭嘴,我会立刻杀了你。”
林汝清一愣,下意识环顾着布满琴棋书画的练功房。这里不是神机室,没有要人命的刀枪棍棒。
殷莫愁知道他在想什么:“请不要怀疑我徒手杀人的能力。”
话音刚落,殷莫愁再次把他揪起,又甩出去,整个人砰地砸在地板,像物件一样,殷莫愁恶狠狠瞪着他,林汝清下意识抬手自卫,想要格挡,殷莫愁一脚踹开手,踩在他胸膛。
只要她用力,他的胸骨将被根根踩断。
林汝清挣扎,但她的脚力重得像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他。
此时此刻的殷莫愁,是席卷北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将,她像北境的万年冰川,小小脱落一块冰石,足以砸沉所有,足以覆海倾山。
林汝清终于吓破胆,知道“死”字怎么写。
如果说他希望殷莫愁成为暴君式的人,那么恭喜,这个愿望提前达成。
接下来的后半生,他将生活在她可怕眼神的笼罩里。
林汝清心底骤然升起寒意,像被老鹰盯住的老鼠,求生的本能令他……失禁了。
这也是曼陀散对人体常年的损耗导致自控力下降。
孟海英如果这时候再不进来,就不配当殷莫愁的心腹。
“大帅,这家伙满嘴喷粪,意图险恶,要怎么处置请明示。”
春梅和冬雪也赶进来,静静等她发话。
昏黄的灯光映着她面沉如水的半边脸,另半边则隐在暗处:“想留在京城就留着,但别再让我看见。”
后面的事无需详细交代,孟海英心里大笑三声。
“我知道错了,真知道了,求求您让我留在这里吧,想想咱们以前多么要好,我也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给我伺候您的机会,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林汝清彻底走投无路,一边挣扎不肯就擒,一边慌不择言献媚。
殷莫愁沉思了下,忽然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好战的将军,一个终将失智疯狂的人?”
否则为什么会说曼陀散带来的刺激不亚于血流成河的战争?
林汝清还在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
淡淡烛火摇曳,投映在她的眼里。
林汝清被架出去,看着那挺直的修长身影越来越远,她缓缓背过身,如一柄归鞘的宝剑,刹那的锋利悉数藏起,剩下冰冷与寂寞。
没有怒意、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不舍。
五年,一千多个日夜,她都在努力遗忘给她带来狂欢与痛苦的记忆,每当心志动摇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父亲留下的话。
“无忧已死,从今以后你就是莫愁。”
“古有女儿替父从军,挽长弓,骑千里马,一身武艺冠天下,入族谱,死后建祠,受后代供奉。”
“巾帼不让须眉,身不得男儿列,肩挑国家事。”
“我大宁仍内忧外患,时刻不能松懈。”
“江湖上的奇女子算什么,你是殷家继承人,要比寻常人付出千百倍的努力,百折不挠成就的伟业,生前死后任人议。”
“是人就有失误、缺点,偏偏在你这样的位置,会遭受数倍的误解、攻讦。”
“儿啊,苦了你了。”
殷莫愁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没多久功夫,冬雪已差遣奴仆将练功房打扫干净,整洁如初。
春梅连尊卑都忘了,上前用力掰开殷莫愁到手掌心,“没收”了掌心里的装着曼陀散的瓷瓶。
“主子没事吧?”春梅小声问。
“我需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她的语气波澜不惊。
但只有春梅知道,刚才掰开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