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莫愁的冷静与理智何止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简直能把冻成冰棍。
他也不着急回家,牵着马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失落的心情将整个人都包裹了,迷迷糊糊、无法思考。
他无比地想喝酒,不喝桃花酿,要喝最烈的酒。
正好经过一家廉价酒肆,那里的客人都是忙活了一整天的苦力,围着吹牛打屁。除了酒味,空气里还充斥着汗臭。忽然闯进一个贵公子,大家都停顿了下,稀奇地看了又看。直到看见这贵公子坐下来,像江湖人那样吆喝上酒,接着杯杯酒入愁肠,那些酒客才收起好奇心,继续划他们的拳。
火热和劣质的ye体在全身血ye里来回流淌。辣口、烧喉、刺胃,没喝多少,就有点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迷迷糊糊中有人把他从马背上卸下来。
心脏跳的很快,陷入到梦境里去。看不见底的深渊、黑压压的乌云、触目惊心的血泊、人挤人的牢狱、广袤大海上的呐喊,混乱的片段在大脑深处交织、回放。
感觉人睡着了,又没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他摇醒。
“……!”
李非酒量本来就很好,醉酒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激灵坐起来,猛地甩了甩头。
“怎么浑身酒味?”楚伯像是匆匆忙忙回来,“这么冲,喝了什么酒?”
“烧刀子。”
烧刀子从北边传来,最廉价的酒,辣口、上头,贩夫走卒、乡野莽夫的最爱。
楚伯“啧”了声,试探地问:“失恋啦?”
否则好端端的干嘛借酒消愁,又不是没钱,至于喝劣酒自虐。
“哪有。我自己就是酿酒的,尝试下其他酒种,取他人之长不行吗!别说的好像我要像你一样打一辈子光棍,我怎么可能失恋,像我这样的……”
李非本来想说“像我这样的优质货色怎么可能找不到女人”之类的话,但心里的失落又涌起,忽然就没兴趣耍嘴皮子。
楚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可能真的要失恋,老不正经的人难得开了金口,关切道:“你和殷莫愁怎么啦?”
自从知道林汝清被殷莫愁收留,李非就开始坐立不安,一大早就想问,但看她要进宫,忍住了。他这么有分寸,当然是出于对殷莫愁的尊重,但尊重就要保持适当距离。
多疑心发作起来,靠言语是难以打消的,非得亲眼见了才算数。李非是楚伯看着长大,这孩子的焦虑不安和自我怀疑都被楚伯尽收眼底。
李非摇头:“一言难尽……”
“那得了。”
楚伯还是那个无情的楚伯:“本来想说殷莫愁交代调查黑市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正好顺带发现了其他事,打算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算了算了,既然你和人家掰了,就别管了。”
听和殷莫愁有关系,李非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去哪里!见什么人!”
楚伯:……
明明还要继续“死缠烂打”,装什么失恋!
出了京城,骑着马,但平时风风火火的楚伯一改常态,提醒说:“不着急,午夜才是那里最热闹的时候。”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落马,站在一座大寨子前。
李非远远望着:“传说中的京城鬼市。”
“也叫蝙蝠寨。”楚伯说,“别看这些江湖人没有文化,取名字倒是挺有意义,比如蝙蝠这种生物,每当夜幕低垂,便会在空中是从翱翔,捕猎小虫为食。都说来了蝙蝠寨,能让你一夜暴富,也能让你一夜倾家荡产,不过大部分还是来做非法交易的。”
蝙蝠寨,在朝廷的地图上是个不存在的地方。
追本溯源,前朝开辟护城河时,因施工问题改道,废弃了一段。先是有帮闹饥荒的难民选择这里依水而居,渐渐成为难民的港湾,后来索性建寨。各路江湖人马不断涌入扎根于此,地下买卖蓬勃发展。因其位置在京城边界外,又不属于某个州县,久而久之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在传说中,蝙蝠寨是生人勿近的地方,是黑市的温床、逃犯的天堂,哪怕京兆府最英勇的衙役,乃至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敢轻易走进这里。
因为这里只有贼,没有兵。
山寨的路口,一个少年戴着斗笠、双手抱胸在等他们。
李非盯着瞧了半天才看出来:“是……小迪吗?几个月没见,大变样了!”
少年:“师叔公好!”
李非微讶:“乖孩子。”
不怪李非大惊小怪,那少年赫然是唐门年轻一代弟子里最优秀的唐迪。
过年前的吴敬被杀案,全靠唐迪活捉凶手长臂男。那时他还是个被李非逗一下就会扁嘴的少年,易被激怒,话锋狠绝,凌厉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刀。
但现在……
不但蓄起胡须,还主动喊李非“师叔公”,李非有点得意,伸手捏人家肩膀,却被唐迪斜眼躲开,捂了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