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方道:“卫大人行事端正,未必会因为你爹而断了你的前程路。”
这两日赵教谕拎着今年要下场乡试的秀才去内间谈了话,夏修贤出来时脸色相当不好,应该是赵教谕将乡试前临朔郡学政官巡回坐镇科考的事说了出来。
巡回坐镇科考一般不会太严格,主要是郡城郡守大人考察一番地方各县学子的学问程度,从而对收上来的考卷进行分类细查,以便决定今年乡试录取比例为多少才合适。
乡试三年一考,每回乡试都会累积很多往年没中的学子,年复一年,下场的学子越来越多,为了得到一个有效的数据,朝廷决定在正式乡试前让各郡学政官亲自出题考究一番当地学子三年后的水平,以此来定考中名额多少。
此举传达到地方后,一些学子开始自作聪明起来,故意在学政官巡回科考时错答或是少答,以此拉低整个学子们的平均水平,然而这些涉世未深的秀才终究是比不过朝廷的老谋深算。
盛言楚翻过嘉和朝的国史,上面记载着初次各地学政官巡回坐镇时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学子插科打诨的场面,对此朝廷亦有对付的法子。
国史上说,那一年各地正式下场乡试的秀才数量只有从前一半的一半,至于在巡回科考中故意拉低平均分的读书人均被学政官严厉责骂后踢出了当年的乡试名单。
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好,近几年来,各地的学子再也不敢胡作非为,因为朝廷有规定,学政官有权在巡回科考中对那些见闻不广德行缺失之类的学子进行罢黜贬责。
当然了学政官不能无缘无故不让秀才参加乡试,秀才若觉得不服,大可上诉朝廷,只是这一来一回,肯定会错过当年的乡试。
其实最重要的是,秀才人微言轻,便是找上京城,也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学政官身为一郡之守,怎么可能在京城没有人脉?想捏死一个小小的秀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不过朝廷对学政官贬斥秀才不许参加当年乡试的原因也有要求,学政官主宰读书人权利如此之大自然也有约束。
乡试大比之年若某个郡出现秀才在巡回坐镇科考中被贬,朝廷会立马派出相关监试官去当地调查,此等监试官会有回避政策,行事公正,为人铁面无私,若查出是学政官徇私枉法,那学政官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朝廷维护学子的做法让众多秀才安了心,但朝廷亦有其他规定,其中有一条就是凡家族亲眷有重大过失的秀才,均不准应试。
有关过失是否重大,这个弹性问题就单看学政官的评判了。
盛言楚初次看到这种规定的时候,心里略略有些不爽,但嘉和朝是封建王朝,终究还是官宦一手掌握着他们这些蝼蚁的生死。
夏修贤担心之处就在这,夏家家主夏侯中身上背着逼迫良民卖身为奴的重案,夏修贤之所以没有下狱全因夏修贤年幼没有掺和进来,但古代一贯讲究父罪子承的说法,夏侯中被抓后,夏修贤表面上相安无事,实则背地里不知道承受了旁人多少白眼和怨骂。
盛言楚跟张郢打听过卫敬的为人,道:“你爹贩奴避税的事已经得到了惩治,且夏家的家财悉数都被抄尽,我猜卫大人应该不会迁怒于你。”
夏修贤怔愣的握着筷子,忽而摇摇头:“我听静绥衙门里的人说卫大人这么些年极为憎恨当地的富贾豪绅,而我爹恰巧和那些人交情颇好……”
一般来说,夏侯中的罪过顶多是抄家就行,但卫敬将夏侯中扣在郡守衙门一辈子,可见卫敬对夏侯中的厌恶有多深。
如此,夏修贤的下场还真的不好说。
盛言楚暗叹一声,对夏修贤道:“修贤兄可是有话要嘱咐我?”
他过不久去郡城赴宴的事早已经在书院传开,夏修贤此时找上他说起这些事,肯定是有所求。
夏修贤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忽而笑开,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直言道:“还望盛小弟替我在卫大人跟前说几句好话——”
盛言楚赶紧扶夏修贤起来,夏修贤放低姿态,一改从前的吊儿郎当,道:“我夏家已然败了,若我的科举路再受颠簸,那些欺我,辱我的人会更为猖狂,我不能再这样受他们指指点点,我……”
说到最后,夏修贤语气中蒙上一声哽咽,实在说不下去了就坐在那抹泪。
男儿泪不轻弹,尤其是夏修贤这种平日里恣意潇洒的公子哥,能当着他的面这般作为,可见在夏家落魄之后,那些曾经和夏家交好的人肯定当着夏修贤的面幸灾乐祸了良久,比方说桂清秋。
“等我见了卫大人,我会见机行事的。”盛言楚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他到目前为止尚且不知道卫敬请他去郡城的原因,若仅仅是想见见他这个想出御寒新奇点子的小秀才,那他觉得他可能帮不了夏修贤。
夏修贤一脸感谢激动,道:“你能帮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盛言楚手一伸,夏修贤复又落坐喝了两口鱼头汤,感慨道:“自从我爹被抓后,从前跟夏家相好的几家看到我跟我娘如同看到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