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腰带上栓系的铜铃随着他的震颤发出些许响动。锦衣男子随即注意到了这枚小巧的铜铃,拽下来看了看,确认与宝图无关后立刻失去兴致,往天井里一扔,铜铃滚了几滚隐没在一地断肢横陈中,不见踪影。
“江卿。”
江暮沉应声:“是。”
在祝岚面前半蹲着,江暮沉盯住那双浸了血污的眼睛,祝岚抬起头,黏稠的血珠顺着下颌滑落。
“江大哥……”喃喃低语,轻悄质询。“你对我说过的话,全都是不作数的,是吗?”
江暮沉手指抚过他颊侧,一时无言以对。边上执鞭的年轻侍卫向空中一甩长鞭,啪地一声脆响,祝岚下意识颤了颤,强忍着不躲不闪,挺直了背脊。
锦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薄唇一掀,轻轻巧巧撂下一个字来:
“打。”
“那老东西认出我了。”
中年男人开车,江晖和祝青云都在后座,后者被麻绳捆着手,血痕在脸上干涸,凝结成痂壳。
“如果两个警察死在一起……我怕会被查到。”江晖沉默很久才回应了中年男人前面那句话,“把他放到别的地方,外面这个气温,他走不回乔垣的。”
中年男人透过前视镜里看了江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的嘲讽倒是很明显。
江晖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合常理,在心底叹了口气,闭嘴不谈。
就在这一片死寂里,祝青云缓声开口。
“原来你们是来盗猎的。”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意有所指。“怪我不小心,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人。”
江晖阖上眼皮,呼出一口浊气。
“我爸就死在盗猎者手里。也是一个春天,也是寒潮来的那段时间,某一天早上他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我师父说,他被那些盗猎的打死了,尸体找到的时候都臭了。从那时起我就想,我绝对不要像他那样,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祝青云转过头,“你去过双塔寺吗?那里的陵园种了很多树,春夏的时候叶子都是绿油油的,风沙进不来,很安静。”
“所以后来我觉得,以后躺在这里也不错。江晖,反正也是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不然只要给我一点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中年男人在前面哼了一声,“大艺术家,听见了吗?”
江晖的视线落在漆黑一片的车外,一言不发。
鞭梢上带出了飞溅的血点。年轻侍卫挥出的鞭子依旧力道不减,祝岚已经痛得喊都喊不出,烂肉一样瘫在地上,他好像听见一支悠悠笛曲,划破乔垣沉闷的夜雨,到达他耳畔。
江暮沉握紧手中长笛,锦衣男子往他身边走了一步,江暮沉立刻退后两步,口称“王爷”,眼睛根本不看祝岚。
“你应当同他交游甚笃罢。”
祝岚竭力睁开眼。江暮沉低声道:“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当真?”
“王爷,”江暮沉一抬眼,“我若知晓,岂敢欺瞒?”
话音刚落,年轻侍卫停下鞭子大喊了一声:“他——他后背有东西!”
锦衣男子往那边去了。江暮沉松开紧握长笛的手,笛尾那行锦衣男子赠予他的小字已然在先前与盛丰林的打斗中被朴刀劈砍得模糊不堪,想要辨识已是再不能够。
到底有那见多识广的,知道祝岚背后文着的奇诡纹样要热水浸泡才会清晰。锦衣男子立刻着人抬来木桶架着祝岚泡进去,滚烫的热水接触深可见骨的伤口,立时从祝岚喉中逼出凄厉喊声,水波漾动间一桶清水眨眼染作灔红,伤口则被泡得发白,骨与肉一时没有分别。
锦衣男子与被叫来的画师围着昏迷的祝岚细致察看,侍卫们面无表情地守在一边。江暮沉远远地看着他们,半晌忽然举起长笛一下掰断了,往天井里一扔。
他一步跨出盛昌镖局的大门,尔后回身掀开下摆就地一跪,再起身长长一揖,撑开门边立着的四十八骨竹伞,走进了乔垣城的无边夜雨中。
“这不是回乔垣的路吧。”江晖打开车门,“你绕回来了?”
中年男人倚着车头点了支烟,“现在进城还有检查,天亮再说。”然后抓着祝青云的后衣领将他拖下车,“顺便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祝青云没有反抗,一路跌跌撞撞地被带下来,江晖的手往前伸了一下,即刻又收回。
“把他放在这里,明天也走不回去。”江晖插着手,“这里晚上这么冷。”
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咧开嘴角,“大艺术家,这是个警察,你让我把警察放了?”
江晖顿了顿,想再说点什么,中年男人将人往他那里猛地一推,被捆着双手的祝青云直挺挺栽进他怀里,撞得江晖连退几步才站稳。
——他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
“我不是不知道。”江晖的手向下落,抓住祝青云背后困锁的绳结。“那天你喝醉了,你对我说你很想念他,并且再也不会耍脾气逃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