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雨仿若从未停过。绵绵细雨带着无法清扫出家门的一地chao气与粘腻,从年末下到新一年的正月里。
窗外的雨模糊了视线,本在十八层的广阔视野被急剧压缩 。厚积着的成团浓雾与低压云层一起,把可视范围内唯一能看得比较清晰的那幢四十五层高楼的顶部埋得一点不剩。
苍色的云层在看久之后有些发青,雾气让建筑原本锐利的几何线条变得不知方向地随意扭曲,像从大洋里打捞上的深海鱼,起伏着的青灰色鳞片拥有暗沉的光泽,是极具沉郁的美感。
春节的假期很长,可是持续的大雨很容易让人打消出门的念头。几次想出去走走,最后都是以她觉得雨天出门太麻烦这样的理由而退了回来。
虽然她并不习惯闭塞的环境,但是依现下情形来看,也许只能靠在家里开窗的方式来缓解这样的不适。
厨房的窗是被她推开的。略显窒闷的气息拖着长尾裹挟雨丝飘进屋内,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纱窗细小的孔洞,然后吹拂到我的脸上。
厨房里没有她的身影,她在吃过早餐后就寻到另一处休息了。我猜测现在的时间,她应该在看书。
厨房的瓷面平台上还有她留下的另一份早餐,以及槽里浸水却还未清洗的碗筷这是我与她作出的约定,有关于谁最后吃完饭谁就洗碗的可爱约定。
早餐是被她烤得酥黄的面包片外加煎培根叠生菜包溏心蛋的小卷,小番茄紫苏拌千岛酱沙拉还有一杯牛nai。
餐点算是半温的状态,而牛nai已经凉透了,连杯壁也没有一丝温度。倒是旁边咖啡壶里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发出苦甜的香味。
她有喝咖啡的习惯,不管前夜是否通宵。我不止一次提醒她咖啡因对神经的影响,她仍旧含糊着应付过去没有作出任何改变。
我弯腰将餐点推进微波炉,设定时间后再直腰站好,抬眼就见她很久之前养在窗台上的风信子。可惜现在不是春天,它并没有开花,只保留有根jing的盛水小缸。
于是顺理成章地去回忆去年春天那一抹跳跃进眼中的鲜亮浅蓝。
可还未再来得及细细琢磨那样清新的色彩,思绪就被下意识左右,联想到了昨晚钴蓝的洋流幻觉。
像是被迫踏入视觉的连贯思维道路,就连那幅画也重新突兀地跳脱着横在我眼前。
记起两年多前她初见那幅画时眼中流露的惊喜神情。比平常要多上一倍的说辞,在绕过了赞美人类的请求后,竟先落在了一幅油画上。
而我也是头一次发觉,原来她也会有像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尤为活泼的时候。可是,在讶异之余难免会有些吃味。因为她从来不曾这样夸过我。
傍晚时分,她在所有待选油画的样张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我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她高兴。
叮一声的微波炉提示音。我再次低头把她做的早餐取出来。
心思重新回到早餐上时,我才发觉食物的摆盘都被她Jing心设计过。酥黄青绿以及艳红和茄紫。闲来向我学习的对比色被她运用的得心应手。
我心里暗笑她对生活中某些领域的执着与热衷远远超过天气给她带来的这场糟糕的情感体验,好像是苦中作乐,又能自得自在。
实际上,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压倒性胜利。她好像从不会被个人的情感左右,而我却常常因为她而失了分寸。
把餐端到桌上,边吃边开始思考她会待在哪个房间里。我的目光扫过一切拥有可能方向的房间,再通过对她习惯和心情的了解与判断,将自己错误的猜测一一否决。
我从不否认这像是个毫无意义的孤独的游戏。尤其是常常看对面的她回避我的眼神快速吃完,然后站起转身离开,留我一个人在饭桌旁时;又或者是当我问起她对我这些猜想的看法,她一句礼貌又生疏的好像有那么一些无聊的回应时。
或许我早有发觉,只是我一直都愿意相信她说的话做的事罢了。
雨其实并不都是绵软的性子,偶尔狂躁的雨点会在深夜而至,就像昨晚。
我从没想过她在那样被我折腾后还能强撑着自己醒来。将我揽在她腰际的手轻缓地搭放在枕头上,然后掀开被角,从床的旁侧一声不响地溜走。披上薄外衫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窗外的电闪雷鸣。
她的胆子并不小。
雷电迸开拥有锋利棱角的青紫火花似要将天际割得四分五裂,连楼底绿植的繁茂枝叶也被狂风暴雨摇晃着发出不容忽视的巨响。自然在显露它几近狰狞的威胁。
可她仍直腰沉静地坐在那里。不动的侧脸与肃穆的姿态让人不禁觉得她是在瞻仰。
几块拼接在一起的长方形玻璃窗犹如巨型的写实幕布分明映出外界的细微变化。
在这样横纵都远超过她的空间面前,她后背的萧条剪影只占据平面的渺小一角,显得格外单薄。可她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自己注目的视线。
她没有丝毫畏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