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取掉了。”
攥着陶杯的男人回头看向营帐门口,连疑问的尾音都没有。仿佛坐在这里他就知道了一切。
“对。”诺亚梗着脖子硬接,“你怎么知道?”
面具后的深棕色眼睛盯着诺亚,片刻又移开,不作回答。“如果是你,”巫医转回去,继续摆弄他桌子上冒着气泡的瓶罐,“也不奇怪。”
即使语气一成不变,诺亚能明显地感觉到巫医在生气。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巫医虽然身份不明,但年岁明显比他长些。站在这个人面前,诺亚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受父亲的训斥。即使他早就忘了自己父亲是谁。
“你应该告诉我那是做什么用的。”他走进营帐,嘴上打着圆场,“我回去就给他装上。”
没有人喜欢和这个孤僻的怪人打交道。即使是诺亚,不到必要时候也不会来找他。诺亚环顾男人的营帐四周,发现悬在空中的绳子上系着各种各样刻上陌生的符号的甲片。巫医总是在做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事。
“你很好运,小子。”男人语调尖酸刻薄,“你现在本来应该已经在地下了。”
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但诺亚忍下了脾气。巫医一向恃才傲物,他有求于对方的时候还多着。
“明明封印只要松动一瞬,那个人就可以让你瞬间毒发身亡。”巫医打量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想做的事情。诺亚转了转眼睛,没说出口。“就……你的那些东西。”
“药?”
“没用上。”他推托道,“我不需要用那种东西。”
诺亚脑子不傻。谁知道巫医给他的是什么?他虽然在部落里有些威望,但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他还年轻,未来大有可图,可不想像前任首领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巫医嘁了声,“如果你还想活命,回去把药喂给他。”
“为什么?”诺亚终于忍不住问。
“你不会真以为月族的族长那么好驯服吧。”巫医连眼神都懒得给,“要是不想再让他跑掉,你最好听我的话。”
诺亚拳头都攥紧了。多亏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若是男人敢在部落的人面前这样嘲讽他,他恐怕会忍不住拔出弯刀和他决一死战。
“我们是同盟,诺亚。”似乎察觉到少年的怒意,巫医稍稍给了他一点余地,“你想让他成为你的奴隶,而我想要废掉他身体里的灵力。两者不矛盾。”
诺亚哼声,不情愿地默认。
“夜晚,至少是满月的夜晚,绝不可以取下他身上的装饰。那是我改造过的,被太阳护佑的法阵。金子是太阳的造物,对月族有克制作用。”巫医难得耐心,“药也是用来削弱他的。不像我,你的身体里没有灵力抵抗,一旦他对你动了杀心,你根本无从防御。”
前首领凄惨的死相诺亚记忆犹新。安卡达的确是个致命的危险品,可他骨子里叛逆,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想要收为己有。
“你见过他身上的发白的符文吗?”
诺亚点点头。
“那就是月族人发动秘术的时候。每个月族人都掌握着不同的力量,金饰能够阻断他们灵力的循环,破坏法术实施。”
诺亚想起他昨夜一整晚都没有见到曾经那条硕大的白蛇。它应该就是安卡达力量的一部分。安卡达曾试图谋杀过他——这样的认知不但没有打消诺亚的热情,反而让他更加得意。在部落里,猎中一头鹿并不是什么新闻,但若是拖回来一头狮子,那便会令人刮目相看。
他知道部落这些年来残暴的征伐引起了许多人暗中的不满。月族人以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生育力而出名。他们隐藏在人群中,像蛇一样随时等待着反扑给诺亚致命一击。然而若是他能征服月族的族长,所有人都会更加畏惧他而不敢再造次。
“你刚才说想废除他的力量。”诺亚想了想,“你要怎么做?先说好,我不要一个残废。”
他能忍受巫医对安卡达动手脚已经是极限了,绝不允许玩坏。安卡达和那些廉价的月族祭司可不是一样的试验品。
“还不到时候。”巫医说,“需要你的一些配合。”
诺亚莫名其妙觉得他刚才似乎在笑,即使铁皮面具一动不动。
“要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巫医从架子上拣出一个小瓶,抛给诺亚。诺亚伸手接住,发现里面的东西似曾相识。
“你昨天给过了。”他说,虽然还没用。
“不会够的。‘月’一个月只在他身体里开启一次。”巫医的面容完全在面具遮挡之下,“别告诉我你能忍得住。”
诺亚脸烧得通红,一溜烟跑了。
午后正烈的阳光灼烧着辽阔草原。沙鼠钻进土里纳凉,猎豹蛰伏在草丛里。秃鹫站在被开膛破肚的动物尸体上,用爪子和尖喙撕扯还滴血的rou。
诺亚紧了紧搭在身上的艳丽披风,走进大帐,远远看见阳光投在纱帘上的一团浅影,不知为何就心里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