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睡着了,画溪找了张帕子随意擦了擦头发上淌着的水渍,就轻手轻脚出门,来到正厅的碧纱橱。
碧纱橱供了佛龛,烛火明灭。
她往灯里添了香油, 又在香案下念了两遍经文,做完这些才重新跪在佛龛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愿佛祖保佑王上平安无虞。”
和柔丹不同,江丘自上而下都信奉鬼神之说。画溪到了这里后不久,就随俗在家供奉了佛龛,为景仲祈福祝祷。
他曾护过她,她背叛了他,现在没什么能为他做的。
无他,为了自己能心安而已。
画溪供奉完香火,提起裙摆走出碧纱橱。
门帘一掀,外间投入一道Yin影。
一抬眸,便与那人四目相对。
室内一豆灯火在他身上跳跃。
明灭灯光衬得他身姿颀长,眉头一挑,倚在门框上,嘴角扯出一抹笑:“还没睡?”
画溪心里嘀咕有你什么事,反复忖度,低下头小声说:“还没,我每天晚上都要拜佛。”
“求什么?”
“求什么?”画溪不解。
景仲低头打量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无欲无求拜什么佛?”
画溪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眼,眼珠子溜溜地转:“求平安。”
“江丘不够平安?”
他双眸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画溪望着他,张口谎言就来了:“不是为我,是为我夫君。”
“哦。”他突然勾起唇角,哑声道:“李姑娘原来成亲了。”
“成亲一年多了。”画溪眼睛都没眨一下扯着慌:“我夫君是边将,很少回来。我担心他,所以日日为他焚香祷告,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她面不改色说完,望过去,正对上景仲肆意打量的目光,真让人讨厌的眼神。
景仲语调拉得长长的:“你夫君要是知道你这么挂念他,做梦恐怕也能笑醒了。”
画溪抿抿唇,讪讪道:“公子说笑了。”
景仲戏谑道:“我家夫人以前若是有李姑娘这份心,我走到天边心都惦着回家。”
顿了顿,他又Yin阳怪气地说:“只可惜她呀,以前除了背着我会别的汉子,就是不听我的话,不让她干的事她偏干,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偏去。”
画溪尴尬不已,叶公子怎么有人前言短的癖好。
当着她的面一再说他先夫人的坏话。
既恨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以前那些老嬷嬷们凑在说的话,她们说男子总喜欢在人前说他们夫人这也不好,那也不贤惠。
让人觉得他们配上这样的姑娘冤啊屈啊。
叶公子看上去相貌堂堂,竟也行此踩低她人抬高自己的行径。
画溪心底越发看低他几分。
“既然她如此辜负你,那公子为什么还这么惦记她?”画溪细声说。
景仲懒懒“哦”了声,说:“毕竟夫妻一场,她无情我不能无义,她狼心我不能狗肺。李姑娘说对吗?”
画溪侧眸,对上他狡黠戏谑的双眸,没来由心尖儿陡然一颤,随即忖道,自己又没有对不起他。她垂下头,不卑不亢地说:“若是先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公子在别的女子面前诋毁她的声誉,恐怕她更希望公子无情无义。”
景仲唇角漾开一抹笑。
画溪被他笑得云里雾里,仰起脸和他对视。
景仲说:“李姑娘为她祭礼做绣活,我并未将姑娘当外人。加之李姑娘和我一样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向李姑娘倾诉几句,算不上背后诋毁她。”
这话说得过于轻佻,画溪神色一肃,道:“时辰不早了,公子先去歇下吧。明日我就着手为先夫人做绣活。”
景仲剑眉挑起,眉间添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微微颔首:“去吧。”
画溪没再理会他,转身往房里走去。
背过身嘴角一耷,气鼓鼓如同河豚。
明日一早就请马车把这尊大佛送走。
————
雨下了一整夜,画溪搂着苗儿躺在床上,听着雨水敲打着屋顶上瓦片的声音,心里有些泠然。
半是因为这天气,半是因为下落不明的景仲。
现在消息都传到江丘来了,王上失踪,兹事体大,若非确凿,澹台简他们也不敢让这样的消息传出来。
他怎么会失踪呢?
外面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雨声嘈乱,画溪心里比雨声还乱。
惦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眼浮起青痕一片。
她刚起床,便撑着伞到巷子尽头租了一顶软轿,让他们吃过早饭后来把叶公子送走。
从巷口回来,桃青在厨房准备早膳,画溪拿着绣绷在屋子做着。
景仲没有择床的毛病,饶是换了张并不怎么宽敞的床,还是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