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安凤从龙脉大火中逃生,性命无虞,但也损伤惨重,元气大伤,最为要命的是,李琢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倒是从秦州到京城的各个关卡,传来消息,说是有个人称是大司马心腹,手持兵符,喝令关卡打开,一路往北,眼下正往京城赶去。
此人正是没死的李琢。
他早已熟记机关图,日夜琢磨,终于看出一条不易察觉的暗道,揣着蛊虫从暗道出去,和趁乱偷走两块兵符的文小公子汇合,连夜逃离秦州,一路过关斩将抵达京城,不待停歇,护着天子太后匆匆渡河。
渡河前夕,文清道:“先生带回来的小公子,刚刚总算是醒了,除了没Jing神气,其他都好着。这孩子也乖,醒来不哭不闹。”
文清口中那孩子,正是与芙珠失散的小宝,那日他被河水冲走昏迷,好巧不巧,李琢捡到他,没有抛下,从遥远的秦州带到这里,直到今天,小宝才从昏迷中醒来。
至于公主,早往上阳方向去了。
那天芙珠上岸后,撞见那些鬼鬼祟祟搜捕的手下,并不是崔安凤派来的,而是先生知道她危险,特地派人去下游捞人,当时人没捞到,后来寻到她踪迹,没有声张默默在后头跟着,将她一路平安送到上阳。
话说回来,上回先生来秦州,似乎也是为着四公主。
先生是承欢殿出身,惦念着旧主子,情深义重值得敬佩,但就古怪在,先生一直对这份主仆情谊避而不谈。
久而久之,文清当二人之间有难以消除的龌龊,不敢主动提起四公主。
李琢去看望时,小宝在睡梦里,小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口上,把自己紧紧缩一团,这是抵御外界的表现,这么小的人,连睡觉都不安,李琢心里微微叹息,伸手替他掩好被子,忽然对上一双shi润干净的眼眸,小宝张大眼睛,眼泪打转,“叔叔,姐姐还活着吗?”
李琢微微沉默。
显然很久没有人当面提到过她,他对这个人已经感到陌生,直到这个孩子上下嘴皮子一动,自然而然从嘴里说出她来,仿佛有着世间最深的情感。
像一根突如其来的刺,狠狠插进李琢的胸腔里,牙根酸疼起来。
曾几何时,他才是她最亲的人,是她血rou相连的亲兄长,他有一腔深深的爱意,往上爬只是想一心保护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知道她的身世后,他的身体架在烈火里拷打,怕神明降罪,怕亡母死不瞑目,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他是阉人,断子绝孙,既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唯一渴求的人原来也是他碰不得,除了权力还有什么。
于是他自然而然选择权力。
不,不对。
是从很久之前,他每日从幽冷的承欢殿出来,经过巍峨的金銮殿,会不由自主注视。
从一开始,他就渴望权势,万人之上,不会再被践踏如泥,只有他愚弄世人的份。
他身体是残缺的,对自尊,对权力的欲望之大,嵌进每个残破的缺口,已经再难容下她。
李琢抚摸孩子柔软的头发,用最温柔的语调说最冷酷的话,“她被水淹死了,以后,你把我当亲人。”
小宝一听姐姐死了,泪珠子立即滴出来。
他年纪小,从有记忆开始就寄人篱下,只有姐姐对他好,可以豁出命,现在能看出这位叔叔生得俊俏温和,看上去很斯文,一双眼睛冷漠沉寂,像被抽走魂魄,只生着一张好看的人皮。
小宝紧抿着干裂苍白的嘴唇,憋着眼泪不敢哭,怕让叔叔厌烦。
李琢擦去,“叫一声义父。”
小宝流着泪,张嘴道:“义父。”
“你叫小宝?这个名字不适合你,义父替你另取一个。”他道,“就叫李璎。”
看到帐外人影晃动,李琢安抚好小宝,走出去,见是文小公子,将他引入自己营帐。
文小公子是来告辞的,他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并不准备随李琢渡河,打算留在京城,伺机报仇。
李琢看中他身上这股韧劲儿,想收为己用,挽留一番,但文小公子去意已决,委婉拒绝。
李琢虽有惋惜,但也不再多说,命人取来酒,为他鉴别,“蓬山此去无多路,今日一别,我祝君大仇得报。”
文小公子将酒饮尽,“我祝先生得偿所愿。”
李琢低眸一笑,“我一介阉人,生来伺候人的,哪敢有什么心愿。”
文小公子道:“先生万不能妄自菲薄,jian贼搅弄朝堂,不臣不忠,若不是您力挽狂澜,只怕jian贼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危害江山社稷。先生是天下万民的大恩人。”
李琢听了这话挑了挑唇角,笑意加深,“文兄怎知我不会挟天子?”
文小公子愣住。
李琢脸上笑容彻底消失,“文兄应该庆幸,当初崔安凤将你毁容,不然,我会先下手。”
李琢眼里的冷漠Y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