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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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海往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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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双手宛若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至今我记得她闪亮的黑发和身边不断堆积起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吞没的玉米苞海洋。那种金灿灿的光辉恍若从地下渗出来的

    一般,总能让我大吃一惊。一挂玉米快压完时,陆永平叫了声小林。我头都没抬,

    说咋。半晌他才说:「每次不要搞那么多,不然今晚压上去明早就得断。」

    第二天是农忙假,这大概是前机械化时代的唯一利好。而一九九八年就是历

    史的终结。我大汗淋漓地从玉米苗间钻出来,一屁股坐到地头,半天直不起腰。

    母亲见了直皱眉,怪我没事找事。我抹把汗,刚想说点什么,柴油机的轰鸣便碾

    压而来。那天上午收了两块地。陆永平找了三四个人帮忙,全部收成卸到家里时

    也才十点多。送走帮工,一干人又坐在门口继续化玉米。有小舅在,气氛轻松了

    许多。他总能化解奶奶深藏在肺腑间伺机喷发而出的抱怨。我和陆永平则是老搭

    档,他负责压,我负责码。他说小林累坏了吧。我说这算啥啊。小舅哈哈笑:

    「还真没瞧出来,这大姑娘还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啊。」

    临开饭前张凤棠来了。当时母亲在厨房忙活,奶奶去给前院送挡板。老远就

    听到她的脚步声,嗒嗒嗒的,好一阵才到了门口。这大忙天的,她依旧浓妆艳抹,

    像朵插在瓷瓶里的塑料花。张口第一句,张凤棠说:「傻子。」我瞥了陆永平一

    眼,后者埋头绞着玉米苞,似乎没听见。于是张凤棠又接连叫了两声。小舅在一

    旁咧着嘴笑,我却浑身不自在,脸都涨得通红。陆永平说:「咋?」张凤棠说:

    「咋咋咋,还知道回家不?」陆永平这才抬起了头:「急个屁,没看正忙着呢,

    好歹这挂弄完吧。」

    张凤棠哼一声,在玉米堆旁坐了下来。剥了几个后她说:「还是老二家的好。」

    小舅直咧嘴:「哪能跟你家的比,真是越谦虚越进步,越进步越谦虚。」

    张凤棠一瞪眼:「这你倒比得清楚,你哥出事儿咋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的。」

    「姐你这可冤枉我啦,」小舅眉飞色舞,一个玉米棒子攥在手里舞得像个狼

    牙棒,「问问我哥,哪次我没去?只能怪乔晓军那秃驴太狡猾,我俩堵了几次,

    也就撞了一回面,还转眼就让这孙子给溜了。」

    记得那天凉爽宜人,头顶飘荡着巨大的云朵,焚烧秸秆的浓烟却已在悄悄蔓

    延。我感到鼻子有点不透气,就发出了老牛喘气的声音。陆永平转过身——竹耙

    子颠了几颠——瓮声瓮气地:「哪来那么多废话?」尔后他低头冲我笑了笑:

    「又忘了不是?一次少码点,四五个就行。」

    「你倒不废话,就是办事儿太积极。」张凤棠头也不回,「别扯这些,堵学

    校时你在哪儿?」

    「我哥说堵学校,得空我就往学校奔嘛。结果我前脚刚到,后脚派出所小徐

    就来了。」小舅说着就笑了起来,还冲我眨了眨眼,「我哥也是心急,怕秃驴再

    开溜吧。」

    「你也就一张嘴能瞎扯。」张凤棠哼了声,就不再说话。

    爷爷坐在那儿,手脚哆嗦着,半天剥不开一个棒子。他似是嗅到了火药味,

    四下张望一通,问咋回事,却没人搭理他。一时静得可怕,远处拖拉机的隆隆声、

    厨房里锅碗瓢勺的碰撞声、前院奶奶的说话声一股脑涌了过来。半晌,张凤棠又

    开口了:「就是跟老二亲,从小就亲,我就不是你姐?」

    「说啥呢你,」陆永平弯腰接过我递上去的玉米,冲着门口晃了晃,「扯犊

    子回家扯去。」

    这时母亲正好出来,喊吃饭。她摘下围裙说:「姐你也来,都赶紧的啊,就

    没见过你们这么爱劳动的。」

    「不吃,家里有饭,又不是来要饭的。」张凤棠在小板凳上扭扭屁股。

    母亲拿围裙抹了把脸,轻轻地:「爸,别剥了,吃饭!」转身又进了院子。

    「吃饭好啊,」小舅伸个懒腰,又拍拍张凤棠,「姐起来吧,干活就得吃饭,

    不然可便宜林林了。」

    陆永平也是哈哈笑,打竹耙子上蹦下来时肚子晃了晃:「吃吧吃吧,吃完再

    走,人做有那么多,总不能倒了喂猪吧?」

    「那也得有猪啊,你当是以前?」小舅搀起爷爷,对我使眼色。

    张凤棠闷头坐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起来了。她啪地摔了手上的玉米,指着

    陆永平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家?啊?自己家不管,别人家的事儿你这么操心?」

    陆永平烟还没点上,抬胳膊蹭蹭脸:「又咋了?有话好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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