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全都淹没为止。”
郑源峰,替她把衣服放下,理好边边角角。“那不是,那时候我们都死了。”
于淼转过身来,仰头与他对视,她说:“对啊。所以可怜的人类回不到海洋了。”瘪了瘪嘴,又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郑源峰说:“小坏蛋。”是不是太过亲昵了?亲昵到连他同邬艺昭都不曾这般。
早上出门他就想,自己晚上回家后,于淼应该会自觉地离开,却没想到她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见他回家就说,我无家可归了。可怜兮兮的样子,鼻子红红,明显才哭过。
他好拿她没办法,就像他对薛文丽一样。
要是换做是兆兆得话,一定受不了他的恶语相对,她那么自尊,一定要换他一个人煎熬。
只是,他该怎么回答呢?
“郑源峰,你喜欢我吗?”于淼问他。
他敛起笑意,沉默了。有人说,爱是催产素和苯乙胺的化学反应。如果,一切都像这世界万物的反应那么自然纯粹,那么一加一等于二,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就会等于爱。只是,人是复杂的,连同人的所有情感一样。
“我又不是问你,你爱不爱我。有这么难回答吗?”
她盯着他还带着少年气息的脸庞,一时间感觉他们年龄对调,反而是她变作了23岁,而他是19岁。
然后,她盯着他埋下的脸,挨她很近,盯着盯着,那双嘴唇开始缓慢开启。她看见,他的唇间送出一股气息。
他告诉她,不。
在那瞬间,她想推开他,跑出房间和他的家。
然后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又成了流浪儿了。
但她始终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好像那一天所有雨水全都落在她身上,所有蠕虫都爬在她的脸上,而她是一株植物或野花,她是静止的,她是照单全收的。
郑源峰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发育出拥抱人和安抚人的四肢。只是再怎么抱紧对方,却越发自怜,可怜自己,无法说谎,无法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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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苦荞和莲子
她身上有苦荞的气味,她脚上有一道疤痕,很像落齿的孩童咧嘴大笑。
听说如果家族里有自、杀史的话,那么剩余的人会自、杀的概率就会变大。
于淼的父亲于傅中在工厂爆炸意外中成了瘸子,并永、远失去了性能力。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残疾。平时最讨厌别人说他不行或不能。但他时时刻刻都在体会着自己的无能。爆炸那瞬间听见光和热撕扯着人躯体的声音,巨大又近乎于无声。共事过的人,完完整整的人,像气球爆破。那些尸体碎片他不曾见过,但总是在发呆失神时感知它们都漂浮于空中。
有次,妻子为了给他补身体,做了莲子炖乌鸡。火候适宜,rou质细嫩。妻子将一支筷插进鸡腿,用另一只手将鸡腿从鸡身上分离,体贴地夹进他的碗里。不知为何,他看那鸡腿分离后的齿状切口,发了疯,一手将碗扫在地上。妻子在切割他的rou体。他想。他的腿,他的rou,就是这般轻易被分离开来的,像这温火炖好的乌鸡,毫不费力。太阳xue的神经时刻绷紧,一方面他保持着被电击般的Jing神敏感,另一方面他的rou体却保持着迟顿。生活在要挟他,要他承认自己是失掉腿的乌鸡和灵rou分离的瘸子。但他选择,在他还能做选择时,放弃活过。
于傅中死后,没过两年,于淼的母亲也随夫而去。
于淼那时只知道自己没爸没妈了。
九岁搬到外婆家住。外婆总是会给她扎好羊角辫,穿带着有阳光气味的衬衫。那时,于淼不说话,她像个哑巴。外公带她去动物园,火烈鸟、大象还有梅花鹿。偏偏她喜欢看玻璃里的河马,在它的方圆里,傻傻地踱步。乖张地长大嘴巴,露出骇人的獠牙,那粗糙的红褐色舌体,牵连在齿间的口水,卷入于淼灰黑的瞳孔里。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躲在河马的嘴巴里。巨大肮脏的河马的嘴里,一定足够安全。它嘶吼的时候,一定会从喉咙里传出巨大的风把她吹到所有能去的地方。
她趴在玻璃上,视线被拉到很远、很远。
“乖乖,好看吗?”,外公在她耳边亲切地问。
她点点头。却又用手拉着小包包,转身要走。她不知道这样的快乐又会持续多久。每次小心翼翼吐露的话语,都在把她从河马安全的大嘴里拉扯出来。动荡在现实中,时刻用双手将脑袋抱紧。
上完中学后,又搬去跟舅舅一家住。走时,外婆把苦荞枕仔细地装在她的行李里。“我的乖乖,晚上莫做怪梦。”她把佛珠串放在虎口,双手合十。
直到姐姐乔乔去上了大学,于淼才从舅舅家搬了出来,寄住在美术老师家,每周帮她做助理,做模特来抵生活费。
“为什么不去上学?你舅舅舅妈说借钱都要让你上学。”老师问她。
“就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