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健出来到停车场时,隔着玻璃窗一条街对面的阿廉正靠在车上抽烟,代替他去店里的两个保镖分别给他们两个开了车门。
阿廉把烟掐了。
“聊得愉快?”
阿健答非所问进了车门,“聊的你。”
两个人进了车里,车门从外面再依次关上。
车开出市区的时候阿健突然让司机转了个方向去海边。
“我有话和你说。”他说道。
阿廉不可置否,连同后面坐着保镖的车两辆车一同改了路。
车停在他们曾经杀过人的海滨别墅附近,因为主人的惨死,这栋上流社会专用的舞会圣地门可罗雀,海风有些过于吵闹了,他们两个下了车,在白色的私人沙滩上走,海鸟若无其事地在二人脚边寻找沙虫。
“艾lun说,”阿健开口道,“我应该向你道歉。”
“这倒是奇怪,”阿廉说道,“我杀了你全家,他却让你向我道歉。”
“是个好问题,”阿健不可置否,“大概因为他觉得我是一个不在乎父母和祖父性命的反社会混蛋。”
“那你是吗?”
阿健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十六岁那年,万圣节,我母亲非要把我打扮成吸血鬼,也跟着他瞎闹。”
阿廉没说话,只是跟着他踩在沙滩上慢慢向前走。
“那天晚上你被打扮成披着斗篷的男巫,则是一只黑猫,”他说了下去,“保镖开车带我们出去要了一圈糖果,回来时的口袋都塞满了,然而他一颗也不吃,唯独拿出姑母给的一袋梅子来,把事先准备的毒药混进去丢给他叔叔的看门狗,把它毒死了以后,大哭着说糖果里竟然有人下毒。”
“那只狗本来也不亲他,只亲近我,然而他让我拿去给狗吃,我毫不犹豫地去做了,而你则全程都在后面看着,当时只有我们三人在,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祖父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事情的真正经过,结果只是把我叫到书房里,让我说真话,我说了,他也没有训斥我,却说我们三个里面,唯独尚还有颗为人的心,我有些奇怪,就问他为什么。”
阿廉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祖父回答我,”阿健说道,“为了达到更高的目的,会不惜利用无辜之人的性命,而我甚至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自然而然地抛弃亲近的人,而你,在你眼里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平等的没有意义。”
“就他这句话我记了很久,怎么说呢,多少有点不服气,至少我自认比起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想到在祖父面前居然排在的后面了。然后直到那一天,毕业舞会的那一天,我回到家,看见堆积成山的尸体,我在大厅里找到死去的父母亲,而当我走到书房,祖父倒在了你脚下...那是我一生中最像一个普通人的一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也是我作为人的最后一天。”
“在你对着我举起枪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所有普通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一样,充满了对你的仇恨,甚至引以为傲的脑子也不转了,满脑子只在叫嚣着,我要让你死,那种无能为力的渺小感让我豁然明朗,这就是人,这就是人生。然而噩梦开始在第二天,第二天,你没有死,而父母亲和祖父也没有活过来,失踪了,而我,我只用一个晚上就忘记了仇恨,取而代之的是抓心挠肺的不甘,我不甘心,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你,想要知道我哥哥,我死去的家人们所知道的一切,甚至更甚于我对复仇的渴望,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刻,我明白了,祖父是对的。”
“祖父很了解我,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想,亦或者其实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阿健说道,“我是一个缺乏感情的家伙,披着人类的皮,努力模仿人类,但内里永远也没有成为人的那一天,我承认,我把这种恼火强加给你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来我总是事事欺负你,事事和你作对,利用你,羞辱你,但那并不是你的错。”
“而现在,到了我好好道歉的时候了,”阿健长叹了口气,停下了步子回转过身来,脚下的白沙簌簌作响,“阿廉,我”
阿廉直接蛮横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握住他喉头的左手渐渐上抬,竟然将阿健整个人抓着脖子抬过头顶,也不知道那样的身体里哪里藏着这样可怕的力量。
阿廉在自下而上看了一阵阿健逐渐窒息的表情以后将他猛地丢在了地上,伴随着对方的咳嗽声他拿出了枪,不远处待机的几位保镖急忙拔出枪朝着这边赶了过来,然而他们比不上阿廉的动作迅速。
他给枪上了膛,朝着在地上的阿健的心脏的方向,连开了三枪。
一瞬间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围住了他,纷纷用枪将他从四个方向包围,手指握在扳机上,喧嚣后的寂静中一时无人敢动。
子弹溅起的海沙散去后,三颗弹痕分别留在阿健胸口左侧,右侧,和头顶后的沙滩上。
意识到雇主没事后有人要开扣动扳机,阿健半跪在地上做了一个不必的手势,抬起头来看他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