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nai,客厅里那些照片你拿进房间里了吗?)
nainai身形瘦小,一双干枯的手已经颤颤巍巍了,她的指尖和指缝里沾到了藕丝和rou糜,图春站在她身旁,影子笼住她的大半边身体。nainai不响,默默点了点头。
图春拿干布擦洗好的碗筷,说:“昨日嗒夜里吩囔夯困好,有点吃力,我等歇客房里困忒歇哦。”
nainai忙接话:“啊要住一夜天?”
图春说:“再讲吧……”
nainai说:“毛巾,灌嘴杯,牙刷噻有嘞嘿,明朝上啥格班?”
“原归是早班。”
“还是住一夜吧。”nainai说,“藕饼明朝带转去。”
图春答应了下来,擦干手,搓干净抹布,去客厅外的小院子里吃香烟,顺便和茉莉花打了个电话,借口上早班太累了,打算今晚睡在nainai这里。茉莉花在电话那头说:“下个礼拜啡忘记忒约顾筠吃吃茶。”
院子里有两张石头凳子,还种了竹子,图春吃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坐在石凳上,竹叶下头,继续吃。他能看到客厅里的那只木柜子,造型朴实,颇有年头了,表面却依旧十分光亮,里面空空如也。
nainai在厨房炸藕饼,rou香味飘了出来,不多时,豆豆从房里出来了,倒了半杯水,看到图春坐在院子里,跑过来问他:“你今晚怎么样?”
图春说:“住一晚。”
豆豆如释重负般晃动脑袋,喝水,咬住杯子,声音沉了下去,说:“我妈么,我和她说了,她不听的,就喊我多看看书,不要瞎想,还问我啊是想回去。”豆豆鼻孔里出气,声音瞬间尖利,“谁想住回去啊,我帮阿婆两格来否要忒惬意哦……”(我和外婆两个人不要太惬意哦……)
“你多在这里住住蛮好的,苏州话比以前熟练了,没有那么洋泾浜了。”图春笑着说。
豆豆白了他一眼,索性全讲苏州话了:“格么我上半夜,倷下半夜,倷先去困忒歇。”(那我上半夜,你下半夜,你先去睡会儿。)
两人就此约定,图春吃好烟,去二楼的客房和衣躺下了,十二点多时,他的手机闹铃响了,豆豆也来敲他的门,说:“阿婆九点多噻到房间里去啧,吩出来歇过。”(nainai九点多就回房了,没出来过。)
图春揉着眼睛起身,披上外套,说:“晓得啧,倷快点去困吧。”(知道了,你快去睡觉吧。)
“我功课还吩写完……”(我昨夜还没写完。)
“格么快点写。”图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到豆豆还扒拉着客房的门框,没有走,豆豆挤着抬头纹,嗫嚅道:“阿好拿倒客厅里相,倷陪陪我……”(能不能拿到客厅去写,你陪陪我……)
图春和豆豆去她房间里拿了她的作业,他帮她提着书包,去了客厅。豆豆写功课,参考资料,教科书铺满了餐桌。图春想看报纸,她说翻报纸太吵了,不准;要玩手机,她说辐射影响脑细胞,也不准,图春实在无事可作了,便撑着下巴研究豆豆参考书上的习题。一道数学题,图春比豆豆解得还快,难免有些得意,在草稿本上,把解出来的正确答案划了一遍又一遍。
豆豆酸他:“倷格高中数学老师晓得啧么,夜里相做梦啊也笑出声音来。”(你的数学老师要是知道了,晚上做梦都要笑出声音来。)
图春说:“帮数学老师啡囔搭介……”(和数学老师没什么关系……)
他没说下去,敲敲桌子,问豆豆:“阿准备考啥格学堂?”(准备考什么学校呢?)
“想考南航。”豆豆说。
“蛮好歪,学啥格专业呐?”
豆豆用普通话说:“造火箭。”
图春噗嗤笑了。豆豆哼了声:“干吗,不可以啊?你啊是在嘲笑我?”
图春哪里敢,有梦想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都敬佩。他撑着下巴,转头去看那只木头柜子,柜门还是关着的,客厅的窗帘没拉好,那木柜因此披上了层柔淡、珠光似的薄衫。
豆豆忽然提议:“啊要放张阿爹格照片进去?”(要不要放张爷爷的照片进去。)
“做啥?”
“保佑保佑……”
图春笑道:“要是阿爹真格来哉,倷弗怕啊?”(要是爷爷真的来了,你不怕?)
豆豆说:“怕什么?总归是我们的爷爷啊。”
“他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
“那我就告诉他,爷爷,我是你外孙女,小妹的女儿,将来要去造火箭。”豆豆说,唰唰地写公式,演算求证。
图春敲桌子:“快点写吧!几点钟啧。”(快写吧!都几点了。)
豆豆又道:”再问问他,我能不能抱抱他。”
图春揉了下豆豆的头发,豆豆怪叫着躲开:“哎呀,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乱碰我。”
图春无奈苦笑,不讲话,也不动了,无声地望着那木柜。人不讲话,万籁俱静,木头柜子好像在月光下呼吸,在一片未知的,超越了生死的空间里自由地呼吸着。